“上将,他到了。”
军部内线通讯传来通报。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危险的雌虫如约而至。
艾赛亚想起那柄断刀,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情绪。
艾赛亚:“带他上来吧。”
昨日,瑞驰家宅收到一个礼盒,盒内空荡荡地装着一把断刀,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言简意赅地写着,明日午时将至军部上将办公室拜访,红到发黑的字迹带着浓重的腥味。
血腥味。
艾赛亚立刻让管家将断刀送去检测,经过血迹检测,擦拭干净的断刀上布满了荧光,从刀尖到刀柄,每一处都均匀地浸没过血迹……
是威利安的血。
听完检测报告,艾赛亚没有多说,收起断刀与纸条,便回了军部办公室。
一坐就是一夜。
门把转动的细响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记忆中游轮上那个神色灵动的雌虫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神情死寂。
艾赛亚:“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军部。”
莱茵诺:“我相信上将您不会不由分说地杀了我。”
短暂的对话拨动了艾赛亚的神经。
艾赛亚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他还活着,是吗?”
艾赛亚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情问出这句话的,也说不清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莱茵诺:“嗯,暂时还活着。”
莱茵诺自然地坐下,与艾赛亚对面,直视着雌虫深色的眼睛。
莱茵诺:“不过他还能不能继续活着就看上将您了。”
明晃晃的威胁,预料中的进展,引导后的结果。
一切都在艾赛亚的计划之中。
胸口却不可自抑地感到闷痛。
艾赛亚压下燥郁的思绪,沉声开口:“你什么意思。”
莱茵诺:“我什么意思上将您不清楚吗?”
艾赛亚没有说话。
莱茵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磨损严重的金属仪器放在桌面上,仪器上还有石子沙砾刮出的刮痕与擦不去的血污。
艾赛亚眉心微动,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莱茵诺:“精神海攻击装置。”
漆黑的眼眸紧盯着艾赛亚,浓郁的暗色翻滚涌动。
莱茵诺:“上将您若是没见过这个装置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这个装置可以模拟异化星兽的精神海攻击频率,摧毁虫族的精神海,在这个装置的辐射范围内,不管是雌虫还是雄虫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绝望等死,它的效果……”
莱茵诺眯起眼睛:“我想上将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意有所指的针锋,明晰了来者的立场,艾赛亚不动声色地应道:“你是说Z区的战役吧。”
Z区的作战报告还摆在桌上,伤亡数字触目惊心。所有幸存的军雌都反应遭遇了猛烈的精神海攻击,但从头到尾,别说敌军了,他们连星兽的影子都没看到。
此事情形异常,已经上报到虫皇陛下面前了。
听艾赛亚提到Z区,莱茵诺的神色更加阴郁了:“不止Z区,宫宴夜、X区,所有异常的精神波数据都能与这个装置的波长吻合。”
艾赛亚神情严肃:“真是危险的武器。”
莱茵诺:“是啊……”
莱茵诺眸色森然,咬牙切齿地说到:“做出这样灭绝虫性的武器的虫……更是丧心病狂!”
莱茵诺的话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
艾赛亚的心脏愈发沉重,面上却丝毫不显,顺着莱茵诺的话说了下去:“所以你已经确定了这些事的幕后主使是吗?”
锋利的断刀还收在腰间,或许是心理作用,艾赛亚至今还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艾赛亚低声问道:“是威利安,是吗?”
莱茵诺不置可否:“这个装置的主要组成材料是6989号材料,军部的库存已被清空,瑞驰名下数家公司每月都会大量采购此材料发往Z区,而这只精神海攻击装置……”
莱茵诺的指尖轻轻搭在金属仪器的开关上。
莱茵诺:“正是在Z区找到的。”
除这只以外,埋伏在任务目标地点的装置还有14只。
巧合?误会?意外?还是偶然?
莱茵诺等着艾赛亚的解释,等着他的指认或是自证清白。
莱茵诺:“艾赛亚上将,您怎么看?”
话音坠落,沉默喧嚣。
亲手导演的剧情来到揭晓“真相”的高/潮顶峰,艾赛亚的口腔弥漫起一阵铁锈味,缓缓吸了一口气,沉沉吐出:
“果然是他啊。”
莱茵诺心下一动,蹙起眉头:“果然?”
艾赛亚没有应声,按下终端,巨大的悬浮屏投印眼前,莱茵诺快速览过屏幕,眉峰轻跳:
军部发来的权限异地登陆的警告、凌晨批复的库存调用申请、深夜发布的虫员调动指示……
艾赛亚:“数月前我发现我的权限存在异常使用的情况,由此我对身边的虫展开了排查,从军部到家里,也因此发现了一些可疑的情况……”
艾赛亚指尖划过悬浮屏,更多的文件、信息印入眼帘。
是账本。
是瑞驰家族产业下所有公司集团的账目信息。
艾赛亚:“我调查了雄主,雄主掌管家族所有产业,我注意到近期他加大了在轻工业的投入但是并没有提升产出,先前未曾涉及的6989号材料也在调查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次,许多账目也与实际情况不符。”
所有的数据在产生前便经过了事先处理,艾赛亚亲手布局,将线索留下,丝丝缕缕缠绕在威利安身上。
艾赛亚:“我推测他在做些不可告虫的事,但哪个雄虫没一点特殊的癖好?他又是尊贵的皇室贵族,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我便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艾赛亚缓慢地说着,似是苦恼,似是犹豫,好像他也不忍将这样的揣度与他的雄主联系起来。
艾赛亚:“直到宫宴那日。”
宫宴夜,星兽突袭,觥筹交错的贵族们毫无防备地陷入危机……除了瑞驰家的两位雄子。
艾赛亚:“我听拉起封锁线的军雌说,雄主和瑞驰小少爷是隔离线前最后撤离的虫,就这样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异化星兽的辐射范围。”
威利安是他的雄主,是他精心挑选的替罪羊,他在宫宴前便找了借口留他在家,没想到他会突然来到宫宴,但好在他及时离开,更加坐实了这场奇袭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艾赛亚:“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但那一夜我忽然想起了许多违和的地方。”
艾赛亚仔细铺陈,将线索串联。
艾赛亚:“我想起最后一次异常警告的通知是在宫宴前一周,那一夜是我近一个月来唯一一晚回家。”
艾赛亚:“那晚我回去是为了拿送给尤利斯的贺礼,是一对袖扣。”
艾赛亚:“我记得我定做的是一对祖母绿色半透明的宝石,但那夜我从卧室抽屉里拿出袖扣时,觉得颜色深了些许,但那时雄主已经入睡了,我便没再开灯检查,带上袖扣便回了军部。”
莱茵诺脑海间闪过了那枚破碎的袖扣。
莱茵诺:“那枚袖扣中有窃听器。”
半透明的宝石会露出阴谋的轮廓,只有实色宝石才能掩盖真相。
艾赛亚:“果然如此。”
他已经用威利安的账号购买了墨绿宝石和窃听器配件,甚至将接收器放置在威利安独用的书房抽屉间,只要有虫去调查,事情便会向他想的方向发展。
艾赛亚:“宫宴之后我也去查询了一周前的安保排布计划,原定守卫花园附近的军雌就是在那一天收到命令变动虫员,而据他们所说,那条命令正是来自于‘我’。”
艾赛亚条条列举,逻辑清晰地编织一张缜密的蛛网。
艾赛亚:“至此,我不得不怀疑雄主与宫宴事件有关。我设想了一下,若是异化星兽未被及时控制,参加宫宴的皇室贵族甚至虫皇都会性命垂危,生死难料。”
艾赛亚一条条完善威利安的谋划,一步步填充威利安的动机。
艾赛亚:“到那时,作为宫宴幸存的皇室贵族,雄主必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甚至……”
艾赛亚停顿了一瞬,看着莱茵诺审视的目光,沉重地开口。
艾赛亚:“甚至成为新一任的虫皇。”
蛛网收束,将无辜的雄虫困死正中,带着不可饶恕的罪名。
艾赛亚:“或许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原想将此事告知虫皇,但苦于缺少最核心的作案手法,一切仅停留在我的猜测阶段。”
艾赛亚握上桌面上的金属装置,指尖缓缓磨擦过凹凸的划痕。
艾赛亚:“如今你带来的精神海攻击装置闭环了猜测,现在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宫宴、Z区甚至是X区的情况都已经水落石出,是时候将真相汇报虫皇了。”
莱茵诺:“汇报虫皇?”
莱茵诺压低了眉峰:“威利安是你的雄主,把他交给虫皇发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了了吧?”
艾赛亚苦笑了一下:“是啊,但我毕竟是帝国的军雌,我不能纵容他这般为非作歹,危害帝国安危啊。”
艾赛亚拿起手边的作战报告递给莱茵诺,刚正不阿的面庞带着壮士扼腕的悲壮。
艾赛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有这么多军雌丧命,我作为军部上将不能坐视不管,我必须要将他押至虫皇,让他认罪,让他伏诛,以此告慰逝去的战友。”
话已至此,艾赛亚彻底褪去了威利安雌君的身份,以军部上将的身份站在了威利安的对立面,成为黑暗相对的光明,阴谋相对的正义。
艾赛亚抬起头,看向沉默的雌虫:“你也是察觉到了这些才绑架他的吧?”
这个一直待在尤利斯身边的小雌虫很早就引起了艾赛亚的注意,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这只小雌虫作为计划中的不可控因素,或许会对计划造成巨大冲击。
他原想直接下手处理掉他的,奈何尤利斯和德克特把他看得太紧了,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游轮宴上,他眼看着小雌虫喝下那杯加了药的酒液,料想那夜过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受诺铂尔雄虫素操控的傀儡,但他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好在当下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也成为了他计划中的一环。
艾赛亚:“威利安是如何同你说的?说他不知情?说他与此事无关?说这些都是他虫加害的阴谋?”
艾赛亚一句句追问,一句句引诱,否定威利安所有的辩解,打消面前的雌虫对自己最后的怀疑。
艾赛亚:“还是说……他说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
雌虫留下威利安的性命,独自找到这来,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被威利安的话语动摇,想从他这里得到所谓的真相。
他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艾赛亚:“他说的话你都不要信,你知道的,雄虫的话都不可信,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还是要通过调查找寻证据还原真相,这样才……”
莱茵诺:“为什么不要信?”
莱茵诺突兀地开口,打断了艾赛亚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说的真相与你一样。”
艾赛亚:“你说什么?”
滴水不漏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
艾赛亚怔愣地开口:“他说的真相……与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莱茵诺:“他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的野心,他的妄想。”
莱茵诺漠然地看着艾赛亚,转述威利安的话:
“他说他是为了做虫皇才主导了这一切。”
“他说你是个愚忠皇室的雌虫,对他的计划并不知情。”
“他说他欺瞒你,利用你,加害你,甚至计划要让你死在Z区,避免你察觉到真相,破坏他的计划。”
“他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莱茵诺直直地看着艾赛亚震颤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落下审判:
“艾赛亚上将,我相信您,既然你们所说的真相分毫不差,那也没有冤枉他。”
“我会亲手杀了他,让他的死亡痛苦而又漫长。”
“我会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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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