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诺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缓慢的步伐踏在上将办公室的实木地板上,也踏在艾赛亚的心上。
“等一下……”
细弱的声音从紧闭的唇齿间流出,莱茵诺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按下了门把手。
艾赛亚:“等一下!”
冲破禁制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止住了莱茵诺的步伐。
莱茵诺转过身看向艾赛亚,看着他沉默,看着他动摇,看着他失控。
无声对峙。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连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煎熬。
艾赛亚低垂着头,脑海里闪过太多,不敢细究:
他知道……他都知道……
终于,长长的叹息打破了沉默,艾赛亚认命地闭上眼睛,艰难地开口:“别杀他。”
莱茵诺:“理由呢?”
艾赛亚:“他是无辜的。”
莱茵诺:“那您刚刚说的真相……”
艾赛亚:“都是假的。”
缜密的蛛网如计划中收紧,蛛网的中央紧缚的,却是他自己。
莱茵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您,对吗?”
艾赛亚颔首,苦笑了一下:“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啊。”
莱茵诺:“您的表情早就说明一切了。”
在艾赛亚问起威利安是否还活着时,莱茵诺便已从他的眼眸中知晓了真相。
愧怍、挣扎、决绝、悲伤……
这不是一双带有希望的眼眸,他已然决定了威利安的死亡。
艾赛亚:“是吗,我以为我表现得很好。”
莱茵诺:“或许吧,至少您骗过了您自己不是吗?”
艾赛亚抿紧双唇,嗓音低哑:“是啊,我只骗过了我自己。”
他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计划中最大的叛徒。
莱茵诺:“所以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研制出这样的武器?为什么要在X区暴露异常留下线索?为什么要袭击宫宴却不下死手?为什么要在Z区造成这样大的伤亡!
莱茵诺:“我想您不是为了做虫皇吧。”
威利安是艾赛亚的雄主,艾塞亚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换取虫皇的信任,原计划将自己的雄主推上处刑台,也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没有命做虫皇的。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莱茵诺的问题直击要害,艾赛亚没有回旋的余地,定定地望着年轻的雌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艾赛亚:“在告诉你真相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莱茵诺警惕道:“什么地方?”
艾赛亚:“军区医院。”
莱茵诺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艾赛亚:“你应该很想知道尤利斯的情况吧。”
莱茵诺握紧了手掌:“你怎么知道……”
莱茵诺一直按捺着对尤利斯的关注,不想让这个心狠手辣的雌虫察觉到他对尤利斯的心思,以此为把柄威胁他,给尤利斯带来危险……
如果尤利斯还活着的话。
艾赛亚:“你的表情。”
游轮宴,甲板上,尤利斯异常的反应引起了艾赛亚的注意,他本没有细想,更没怀疑过这只小雌虫对尤利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心思。
但如今,Z区战役刚落,这只小雌虫就能做出绑架、刑讯雄虫这样胆大妄为的举动,明明之前自己被当作宫宴事件的嫌疑犯时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艾赛亚忽而想起邮轮宴那晚,尤利斯走后,这只小雌虫望着他的背影时,落寞的神情,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艾赛亚:“他也还活着,暂时,不过他能不能继续‘活着’就看你了……”
莱茵诺神色凛然:“你在威胁我?”
艾赛亚摇了摇头:“很遗憾,我说的是事实。”
军区医院精神海重症区。
第二次踏入这里,那股发自心底的无助与绝望逐渐浮现莱茵诺的脑海。
他清楚地记得宫宴后,德克特向他介绍实检结果时,告诉他最乐观的情况下,注射完抑制剂的雌虫要五到八年后才有可能苏醒,而自愈能力不足以支撑自我修复的军雌们,又是在怎样的痛苦中迎来死亡。
安静的走道里空空荡荡,没有医护虫的身影,只有莱茵诺与艾赛亚两虫。
艾赛亚:“他的外伤不重,但精神海受损严重。”
艾赛亚刷开病房门,莱茵诺的视线越过他的背影,一眼便落在了房间正中央病床上的尤利斯身上。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面颊上还有未褪去的鳞甲,交错的绷带缠绕在他身上,病号服下的身躯插满了管子。
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连胸膛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艾赛亚:“好在他及时注射了稳定剂,没有彻底虫化,但……”
在看到尤利斯的一瞬间,莱茵诺已经听不见艾赛亚的话语了,他快步地跨至尤利斯床前,小心翼翼地握上了他的手腕,附身侧耳贴上了他的胸膛。
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地跳动着与耳畔若有似无的心跳声呼应,莱茵诺屏息听了片刻,忽而鼻腔一酸,温热的液体立刻浸满眼眶:
他还活着……
杳无音信的这些时日将莱茵诺的神经拉至极限。那夜的凶险他亲身经历,不敢抱有一丝侥幸,他想知道尤利斯的情况,又怕得知噩耗自己撑不到完成复仇的那一刻,只能安慰自己德克特一定及时赶到救下尤利斯,他们都在某处修养,在睡梦中等待他完成未尽的任务,再于未来的某一日相见……
未来!
莱茵诺立刻起身查看病床旁的数值监测仪,他跟着德克特看过好几个案例,对这些数据谙熟于心,他知道如何评估患者的情况,他知道如何预测尤利斯醒来的时间!
莱茵诺一目十行地看过数据,浑身一震,不死心地又查了一遍数据,瞳孔剧颤。
艾赛亚安静地走到病床前,沉重地说道:
“他的精神海损毁程度实在太严重了,以他现在的自愈能力至少需要十五年的修复时间,但随着年龄增长自愈能力下降,经过医疗组的评估……他应该醒不过来了。”
一直逃避的悲剧铺陈眼前,刻意忽略的悲痛顷刻爆发。
莱茵诺牙冠颤抖,呼吸急促,胸口炸裂开的痛楚仿佛具象化的利剑,贯穿了他的心脏,让他站都站不住地向后倒去,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撑住了他的身躯。
啪——
响亮的巴掌声拍开了雌虫的手臂。莱茵诺猛地转身甩开了艾赛亚,通红的眼眸中是浓稠的恨意。
莱茵诺:“都是你……”
失控的情绪如同深暗的海底漩涡,将莱茵诺的理智吞没。
莱茵诺失声控诉道:“是你杀了他!”
莱茵诺咬牙切齿地瞪着主导一切的罪魁祸首,嗓音沙哑:“他那样信任你,他说你于他如兄如父……”
温热的液体滑落眼眶,莱茵诺哽咽地说到:“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莱茵诺的话语像是滔天海啸,强硬地卷携着艾赛亚的心绪,一同跌宕。
艾赛亚:“我没想杀他。”
艾赛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艾赛亚:“我若想要他的命,有太多手段和方法。”
在X区、在宫宴、在Z区。
若只是为了单纯的杀戮,艾赛亚有得是办法让众虫有来无回,就像从Z区回来到现在,他有无数的机会停掉尤利斯的呼吸机一样。
艾赛亚:“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艾赛亚神情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熟悉的面庞。
艾赛亚:“或许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会相信。”
艾赛亚:“但我做这一切的初衷,其实是想救他。”
艾赛亚:“我想救他。”
艾赛亚:“我想救千千万万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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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