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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隆冬来临,恩荣经常会因为想念曾栾而日日梦见他,但矛盾的是,他偶尔也会因为过于想念而排斥做梦,只因他害怕梦醒后发觉那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
」
这几天临安冷得很,接连下了几场雨夹雪。空气不仅湿漉漉的,甚至呼吸都能感觉出冰寒的气息。
那天晚上虽然被韩庆宇扔在了半路上,但见到曾栾以及确认了曾栾没事后,恩荣这几天过得异常开心。
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向来很重视节日仪式感的秦妈从下午就拉了福利院少有的几个身体、智力方面都正常的孩子还有早已脱离福利院的党鹏以及在外求学的党莉莉,一起张罗着滚元宵。
党鹏的店春节期间不营业,秦妈不忍心他一个人凄凉地过春节,便强制将他喊回了福利院一起过年,然后一直住到了现在。远在深州求学的党莉莉今年也顺利地在深州的一家律所完成了实习并于年前正式签应届毕业生三方劳务合同,这也就代表着党莉莉6月毕业后便可无缝衔接入职律所。无比开心的她尽管这个春节想在律所继续工作,但拗不过养父的苦口婆心最终还是回了临安过年,元宵节前,秦妈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回福利院聚聚,她想也没想就来了。
人多力量大,秦妈原本预计着一下午搞完的活计,没成想晚饭前就完成了,她和党莉莉一趟一趟地将滚好的元宵往厨房的冰箱里运,恩荣和党鹏则一人拿了一个竹筐负责滚元宵,一下午过去了,两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白色的糯米粉。
党鹏把滚好的元宵倒进一旁的框里,看着一直笑眯眯的恩荣道:“别乐了,从下午一直到现在,嘴角就没下来过。”
恩荣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吧。”
党鹏说:“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还说没有,老实交代,这两天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见到曾栾了?”
恩荣笑着摇头:“没有,鹏哥你想多了。”
党鹏立刻怪叫两声,指着他的脸:“哟哟哟,还不承认,看看你这张桃花满面的脸,一边写着「喜」,一边写着「欢」,额头上还印着俩字——「曾、栾」。”
“鹏哥你……你别胡说。”恩荣直起腰看向门口,确定秦妈和党莉莉都还没从厨房回来,然后似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明天企业代表的慰问活动你参不参加?”
党鹏说:“不去,有这功夫我还是去店里打扫打扫卫生准备后天开业吧。”
恩荣说:“那我这边结束后立刻过去帮你。”
“行吧,还有……”党鹏沉吟片刻,“庞庆麟这次估计还会再来,我建议你把这事告诉院长,由院长出面把庞庆麟列入志愿者黑名单,我保管庞庆麟以后再近不了你的身。”
恩荣拒绝了鹏哥的提议,解释道:“庞庆麟是温氏集团的高管,而温氏集团每年给都会给院里一大笔公益金,要是院长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党鹏激动道:“那岂不是更好?院长为你撑腰啊。”
“我出气事小,福利院损失资助事大,另外我也不想让院长为难。”
“上次的事,庞庆麟被打得那样惨,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党鹏还是不放心。
“不怕,”恩荣微微低下头,略带些难为情,“曾栾说他会护着我。”
“他?”党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次次被他爹软禁,你还巴望他能飞出温家良的五指山来帮你?还有,温家良又不是死人,他一定会根据庞庆麟查到你身上的,到时候不等庞庆麟把你怎样,温家良就能让你在临安活不下去。”
恩荣被党鹏的话唬住了:“……应该不会吧?”
党鹏警告恩荣道:“听我的,对曾栾的感情就停在现在阶段,多一步都不要再往前走了。”
恩荣对党鹏的警告不以为然:“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杀了我不成。”
“杀了你倒不至于,”党鹏用略微严重的语气说:“不是鹏哥危言耸听,曾栾帮你顶锅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结束。还有,我明白的告诉你,你和他不合适……”
恩荣手里的动作明显缓了很多:“因为我和他都是男的吗?”
党鹏想也没想立刻回道:“就这还不够吗?!他爸爸是温家良啊!要我说你胆子真的挺大,临安要是一棵树,树上这么多果子,你摘的就是那颗最高的!”党鹏退一步问道,“那他呢?他喜不喜欢你?”
恩荣嘴唇扁扁的,忍着鼻头的酸楚摇了摇头。
党鹏一听,气得几乎吐血,他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推了一下恩荣的额头,忍不住爆粗口:“那你特么的还玩个屁啊!自己本就抓了一手的烂牌,你却还想用这副烂牌打出王炸?!我看你真该去看看脑子,让医生排查一下你除了精神分裂之外是不是还伴随着妄想症!”
恩荣低下声音,委屈却倔强的说:“我就只想单纯的喜欢他而已,其他没想太多。”
党鹏比恩荣年长了七八岁,早早踏入社会的他经历了几年社会的毒打后早就对所谓的童话梦失去了免疫,他不忍恩荣沉迷在自己的幻想里,生怕他的这个弟弟承担不起幻想破灭的代价从而走入另一个极端。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元宵筐走到恩荣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鹏哥不是迂腐的人,退一万步来说,你喜欢谁都可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咱们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社会地位,但有一样好处就是没人管。我们已经很可怜了,恣意妄为些又怎样,来去一身轻的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我们不能但凡有点事就往极端里走,这样对不起努力活下来的自己。”
“我不求什么天长地久,就只求片刻的幸福,不可以么?”
“听着好像无欲无求的样子,可你做的到吗?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求片刻幸福,不求长长久久,但实际上无权无势的你连和别人上牌桌的筹码都没有。恩荣,不要陷在这个怪圈里,赶快清醒过来。”
恩荣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视线移到窗外。良久才收回目光,声音破碎道:“鹏哥,长这么大我陷入的怪圈还少吗?3岁被爸爸抛弃,6岁又被妈妈遗弃在火车站,终于10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妇领养了我,天真的我以为自己往后终于有了依靠,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时,可他们怀孕后就又将我送回了福利院。鹏哥,你说搞不搞笑,短短18年我就被人先后抛弃3次,这样的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我渴望爸妈、渴望家庭、渴望被爱,是曾栾在我将要枯死的心里,浇了一碗水。”
党鹏觉得恩荣还是过于幼稚:“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碗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你没必要将这碗水当做你人生的全部。你和他之间的社会地位太悬殊了,任何一个旁观者都能一眼看透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结合的可能,温家良不是傻子,不会任由自己的儿子和男人搞在一起的。”
恩荣眉眼低垂:“可是除了这碗水,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听了恩荣的话后,党鹏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你的脑子是不是刚刚在筐里滚过?全是浆糊、全是粉!我告诉你恩荣,如果曾栾也喜欢你,你倒可以搏一搏,可事实是人不喜欢你啊,你图什么。”
恩荣反倒笑了:“鹏哥,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的,只是,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整理整理。”
党鹏听完也不再逼他,重新走回元宵筐打算再滚一筐。
“小荣,温氏集团的秦秘书找你,要你跟他走一趟。”党莉莉站在门口喊道。
从厨房回来后,路过大厅门口时正好看到下了车的秦朗,秦朗便将来意告知了党莉莉,托她帮忙传话。
恩荣和党鹏二人均是一愣,随即脸上爬满不安!
“这么玄乎的吗?说来就来?!”党鹏放下手里的元宵筐,上前拉住恩荣的胳膊,“别怕,我们出去问问。”
此时的秦朗正站在福利院生活楼大厅那等着,见恩荣一行人出来后立刻走过去。
“请问您找他什么事?”
“不是我找他,是温总。具体要聊什么我也不清楚。”
“那我和他一起去。”
“恐怕不行,温总指明只让恩荣这孩子一个人去,不然……”秦朗故意顿了一顿,“我和院长打声招呼吧,毕竟把他的孩子带走,还是要知会他一声的。”
恩荣不忍打扰院长,急忙拦住即将打电话的秦朗,对党鹏投了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随后便不顾党鹏的担心,独自一人上了秦朗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