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沈翊喃喃自语时左手食指蜷起,拇指摩挲第一个关节,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与乐坐直身子,斟酌着提问:“会不会是官职?”
沈翊摇头,“京中各部共设官职两百四十余位,只听过承事郎、奉议郎,未曾听过有某郎中这样的称呼。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身份,可能是对某个人的尊称。”说着,伸手指向账簿,“你看,这里用了‘献’这个字。”
这个字让她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献?听起来像是在祭祀仪式中才会用到的字眼,写在账簿里当真是有些奇怪。”
身边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小声重复道:“祭祀?”
以为他是想到什么,可等了一会仍不见他开口,姜与乐有些失望。
料想已无法再从这本账簿里挖出更多的线索,她合上账簿,缓缓开口:“这个身份眼下无从考究,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芙蓉膏作坊被烧,照李牧云的行动来看,他们已有所警觉。敌暗我明,你身上还有伤,再去冒险多有不妥,还是留在家中好生休息,等伤好了再说。”
沈翊应下,没有多言。
正欲起身离开,忽又想到一事,她一拍脑门,“对了,还有沈夫人身边的细作!”随后,又试探性地问道:“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这事呀,不用你我操心,我母亲她自有办法,”沈翊微笑,“若是我们去帮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无用,这才真正教她伤心。”
姜与乐眨眨眼,觉得他说的在理。如此一来,她便可以腾出手做自己的事了。思及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不可支地带着秋意回到主屋。
此时主屋已经收拾停当,床幔被褥也都焕然一新,她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翻箱倒柜。
“把从姜家带来的珠宝首饰都翻出来,大的小的都要。”
可怜的秋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整迷糊了,“小姐,你要这么多金银首饰做什么?”
“当了。”自家小姐头都没抬,这两个字说得比呼吸还自然。
“当、当了?小姐,你是打算逃走吗?”秋意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这个平日里端庄大方现在却撸起袖子到处乱翻的大家闺秀。
这个问题让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思索一番后才回答:“逃走?之前想过,现在倒没有这个想法了。毕竟姜家造假一事牵连较广,若不把它查清楚,我于心不安。”
又低头看了看被收摞到一处的珠宝首饰,继续开口道,“至于这些,姜家既给我了,便由我做主。我打算将它们全部当掉,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有钱投资方大婶,还能留一些银子傍身。”
她知道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沈三夫人迟早是要“退位让贤”的。沈翊母子俩对她真的很好,她很感激,但她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深深内宅里。
她有鉴宝系统,还有姜夫人留给她的留仙石藏宝图。
她可以一边寻找这块将她拉入这个时代的留仙石,一边将这个时代的各种奇珍异宝看个遍,以此弥补她在现世里不能得见的遗憾。
或许某一天,奇迹降临,她又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无论如何,她都该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等这些困扰她的谜团查清楚之后,她便会和沈翊将此事说开。
秋意不明白自家小姐到底有什么打算,明明在沈家根本不缺银子用呀!可既然是小姐说的,那就是对的。于是,这个小丫头也跟着她翻找起来。
二人在屋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全然不知屋外廊下站着一个人。
沈翊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也曾想过找到留仙石后该怎么安置姜与乐。只要她点头,无论是替她寻一良人嫁了还是许她家财万贯,他都能办到。
若这两样她都不满意,沈家亦可以为她提供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并护她一世无忧。
偏偏这个情报里描述的只会哭哭啼啼的姜家大小姐竟主动在为自己谋后路,他原先的顾虑霎时烟消云散,真真叫他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给他的冲击,沈翊又觉得释然——她那样的性子,不像是能困在深宅大院里的。
既然是她想做的事,那他不妨帮她一把。
只见他闲庭信步走到院落一隅,阴影里立即走出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侍卫向他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夫人想去典当些珠宝首饰,你去交代一下,让当铺的人照顾着点。”
年轻侍卫听后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见那位速来铁面无私的大人脸上并无玩笑之意,丝毫不敢怠慢,立即领命去办。
抬头看了眼天色,沈翊估摸着竹河也该回来了。他朝院外走去,心想得找竹河问问清楚,东厢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夜,月光如练。
秉承着照顾病号的人道主义原则,姜与乐自告奋勇为沈翊打地铺。
身为病号的沈翊也乐见其成,索性抱着枕头坐在一旁看她忙上忙下。
谁知铺到一半时,她突然发难:“京中各部的官职,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似随口一问,却叫某病号瞬间坐直身子。
“啊,那个,我之前闲来无事多读些书,无意中看到就记住了。”某人心道:好险,差点露馅。
“读书?”姜与乐笑道,“我以为你就喜欢看话本子呢!”
沈翊无语,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听说沈家有人在京城里做官,”从他手中接过枕头,好奇小姜继续问道,“怎么没听你提过?”
“提他做什么?”想到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沈翊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精当真是好算计,既救了他一命,又给自己抬了辈分。日后相见,他还得唤一声“二叔”,实在可恶!
见他说得咬牙切齿,好奇小姜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继续试探道,“你与京城那位关系不好?”
“没有。”沈翊飞快丢下一句,径直躺到只属于他的地铺上,盖上被子闭上眼,准备睡觉。
姜与乐见状,吹熄了灯后躺下,却丝毫没有睡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似乎想借着月色将地上那人瞧个分明。
实在受不了她的眼神凌迟,沈翊翻了个身。过了许久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沈二…叔,在京城任御史台直学士,官拜三品,行督查百官之职。”
“谏臣?”这位沈二叔听起来像是朝堂上的清流砥柱。
“确实挺贱的。”遥想前世自己左迁提御司副使后,连喝酒都要被他参上一本。那用词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用言语将他就地正法。
小小的吐槽声被大大的哈欠声掩盖,姜与乐觉得眼皮直打架,她嘟囔了一声“好困”,拉过被子,迅速跌入梦乡。
听着背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沈翊不自觉抬了抬嘴角。
折腾了一天,睡吧,明天再说。
姜与乐这一觉睡得甚好,睁眼时天已大亮。扭头看向床畔,地上空空如也,被褥规整地叠好放在床尾,丝毫没有惊动她的美梦。
见四下无人,她扯着嗓子喊道:“秋意——”
喜悦的应答声从院中传来,很快秋意的小脑袋出现在门缝中:“小姐!你可醒了!方大婶绣了好多好多好看的图样,等着您挑选呢!”
“怎么不叫我?”这丫头平日里在喊她起床这件事上分外勤快,生怕她多睡一刻,怎么今日转了性子?
秋意扯着衣角,扭扭捏捏小声说道:“还不是姑爷走的时候吩咐了,让您多睡会。”
沈翊也真是的,明明答应要在家养伤,竟又不知去向。
眼下还是先去给方大婶选图样要紧,她利索地穿好衣服,简单地绾了个发髻,便和秋意一同朝东厢去了。
方大婶心细,早早就将东西都准备齐全。连原先她担心的问题也被方大婶轻松化解,碎宝石被用树脂粘在绣帕上,既牢固又美观。
她将几个印象中时兴的样式挑选出来,又画了几个新图样交给方大婶,只要等方大婶将它们绣好,就能来个开门红。
“小姐,您觉得这些绣帕卖多少钱合适?”方大婶终于问出这个让她忐忑的问题。
“普通的绣帕一般卖多少?”
“三到五文钱。”
“这么便宜?”她眼珠子一转,眉目间透出一股商人的精明,“那就卖三十,不,五十文。”
方大婶有些不安,“小姐,这个价格只怕没人买的。”
“不必担心,我敢保证这些全都能卖出去,只要……”她附在方大婶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方大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离开东厢后,小丫头苦着脸,满面愁容,连声唤她:“小姐!小姐!你到底和方大婶说了什么?能不能带我也听听!”
她实在不忍,摸了摸秋意的小脑袋,柔声道:“能,当然能!其实呢,我让方大婶去那间叫十里香的铺子旁边摆摊,那里女客多,人来人往的总会有人注意到。这样新鲜的东西,只要一个人买了,其他人自然也会跟风买的。更何况这帕子数量本就有限,少部分人有,大部分人没有,这些没有买到帕子的人就会更渴望得到。这个呀,叫饥饿营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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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芙蓉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