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宁神的熏香,怀奚喝了药,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京中动过军报的人,底细都查清了吗?”
护卫收了药盏,神情凝重:“全部查过了,都是自己人,没看出什么问题。”
怀奚头疼地捏着眉心:“那消息是从何处传往北境的?”
护卫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听说,尘嚣把那两枚公子故意放进去的银松松针送给了姑娘。”
“杜清萱?”
怀奚眉头一皱,怎么又是杜清萱?这罗桦之女当真是阴魂不散!
护卫很为难,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据查,公子驻扎在北地银松谷的消息是从倚香居传出去的。”
“倚香居?”
怀奚坐直了身,这不在他们查明的永安宣王派据点名单上,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有。
“怎么查到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护卫重重点头:“我们的人一路追着城外茶庄飞来的信鸽,亲眼看它飞入倚香居。”
怀奚疑色更甚:“茶庄确实是永安和宣王的消息中转站,可你们怎么确定信鸽传的就是北地之事?”
护卫掏出字条给他:“这是我们的人在信鸽出发前抄下来,您可以看看。”
怀奚一看,竟然是宣王在斥责永安消息有误,致使他们奇袭银松谷的计划落空。
“看来倚香居就是他们新建的据点。”
怀奚来了精神:“来人,先从供应衣料的布商和金银首饰的工匠开始往里塞人,那地方女人多,这些东西最容易讨她们欢心。”
护卫道是,快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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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悠扬的钟声传遍山岭。
杜清萱跪在佛前虔诚地拜着,自从得知阿姐的死讯过后,她一连病了半月,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今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庙里,在母亲牌位旁替阿姐供奉了牌位。
其实她以前很少诵经,来凝远寺更多的是去雪青别院弹琵琶,可最近烦心事多,她很久没去过了。
跪了一早上的经,杜清萱有些疲倦,想到雪青别院稍做休息,到了门口却发现院子重新上了锁,敲门也没有人应。
奇怪,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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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漫天飞雪,当宁煜看见快马加鞭赶来时的尘嚣时,整个人都懵了。他立即撇下营帐中商议军务的副将,扯着尘嚣出了营地。
“我不是让你在京都守着萱萱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宁煜压制不住心底的怒意,死死捏着尘嚣的肩头。
尘嚣痛得快要站立不住,颤着声音道:“公子,听闻你重伤,我和怀奚都放心不下,我收到消息就连夜赶来,姑娘那边瞒着呢!你别担心,京中有怀奚,不会出事的!”
宁煜脸色更加难看,眼里恨意越发浓烈:“我何时受了重伤?那不过是放出来迷惑宣王,引诱他动手的消息。我明明把事情原委传书给了你,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你没有收到?”
尘嚣一惊:“这竟是公子的计策?我们并未收到传信,许是路上耽搁了?”
宁煜眸光一冷:“不对!只怕是怀奚动的手脚,你即刻回京,将萱萱接进将军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尘嚣还没反应过来,宁煜就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现在就走,京中之事,绝不可以全盘交由怀奚!”
“将军,不好了!雪崩了!”
哨兵急忙来报:“将军,粮道被埋了,军粮只够撑一月,我们怎么办啊!”
宁煜脑袋嗡的一声,怪不得胡王敢不议和,他等得就是现在!
尘嚣也急了:“公子!回不去了!北境茫茫白雪,路标一掩,根本找不着方向啊!”
宁煜眼底泛起猩红的杀意,好!好得很!看来不杀了胡王,他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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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雪短暂的停了一会儿,怀奚推窗看着被白雪覆盖的京城,只觉得像是一片缟素。
他记得,当年母亲与宁夫人出宫时,京城也是这样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他偷跑下车买了一串糖葫芦,回来时就看见罗桦将刀从宁夫人腹部拔出,血溅得老高!
他喝了杯姜茶,并不后悔将尘嚣诓骗出京。
尘嚣没有经历过自己与公子丧母的惨痛,根本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看着他一次次维护杜清萱,怀奚都心痛地仿佛在滴血。
“先生,查到了,姑娘半月前去了倚香居,没过两日,公子驻扎在银松谷的消息就传到了北地。”
怀奚眼一闭,恨不得杀了杜清萱。
良久,他深吸口气:“公子重伤的消息透露给永安和宣王了吗?”
护卫点头:“我们放了消息出去,但奇怪的是,永安和宣王并无反应。”
怀奚眉头一皱:“怎么可能?不是连尘嚣和杜清萱都瞒着吗?”
护卫也百思不得其解:“属下也觉得奇怪,但是公子书信进京时,咱们的人在医馆停留过,依依和杜清萱一向要好!会不会?”
怀奚当即摔了杯子:“我怎么嘱咐你们的!”
护卫跪在地上:“属下失职!还请先生责罚!”
“滚!”
怀奚掀了桌子,茶壶果盘摔得到处都是,他死死盯着杜宅的方向,怨毒地说道:“杜清萱,你既这般恶毒,就怪不得我了。”
—
天刚蒙蒙亮时杜清萱就醒了,不知为何,这几日睡眠就是不好,她慢慢起身,梳洗过后就一个人在房里绣团扇。
“姑娘,门口有人找你!”
通传的小厮在门口喊了一句就快步跑了,杜宅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小厮女使越发少了,他急着干活,当然不会多留。
杜清萱去了门口,发觉竟是依依,她带了两罐茶来,脸上全是哀伤之情:“姑娘,我要离开京都了,怀奚先生告诉我,我阿娘在湖州病得厉害,就想见我一面,我明日就走,今日特来与姑娘告别。”
杜清萱很难过,这些日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完了。
她掏出一锭金子给依依:“你拿着,替我给你母亲尽份心意。”
依依一惊:“姑娘哪来的这么多钱?”
杜清萱摇摇头,没说话,杜宅光景不好,她早已开始做针线活贴补夫人和桂苑的开支,上个月做的多,手里还真有点余钱。
依依转念一想,公子挂念姑娘,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湖州书信来得急,也不知母亲病情如何,多些银子总是好的,于是行礼谢过杜清萱。
“对了,怀奚先生还说,今夜请姑娘到揽月楼小坐,公子想念姑娘,请了画师给姑娘作画。”
杜清萱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吧。”
雪停了,积雪却很深,杜清萱下马车时不留神踩进了雪里,鞋袜湿了大半,湿腻腻地贴在脚上。
上楼时,不知是不是鞋底有水的缘故,她一个没站稳,跌进了身旁男子的怀抱。
那人嫌恶地一皱眉,立即把她推开了,旁边的男子看好戏似地上前扯掉杜清萱的面纱:“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货色,敢勾引我们杨公子。”
“滚!”杜清萱怒斥出声。
在她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刚刚推开她的男子。
“妍儿!妍儿!”
他欣喜若狂地推开旁人,一把将杜清萱拥进怀里:“妍儿,真的是你!”
杨赫!怎么会是他!
杜清萱急忙推开他就往揽月楼外跑,她决计不要与这个人扯上关系。
好在周遭的人都被她和月怜一模一样的脸惊着了,一瞬间真的担心是厉鬼回来索命,没人敢帮忙去追。
只有杨赫一个人紧跟着追了出去。
“妍儿,妍儿!是我啊!”
杨赫不依不饶地追着,杜清萱只能拼命往人群里挤。
怀奚在楼上冷眼看着,护卫急得不可开交:“先生,涂清油怎么会害了姑娘啊?”
怀奚转头看他,眼里只有怨恨:“听清楚,她是永安安插在公子身边的棋子,我们必须除掉她,否则日后她必定加害公子。”
护卫一惊:“怎么可能!”
他微微一顿:“那也得等公子回来处置!她落到杨赫手里,会没命的!”
怀奚冷哼一声:“她是罗桦之女,你觉得,公子想让她多活一日吗?”
护卫闻言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杜清萱跑得满头大汗,她实在不知这杨赫怎么就这般死心眼,堂堂贵公子,当街追逐女子,这传出去杨家也不体面吧?
“啊!”
杜清萱被商贩撞到了头,痛得一时间找不着北。
“小姐?”
一墨色衣袍的男子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似乎有点眼熟。
“季幕?”杜清萱试探着叫他名字。
那男子蓦地勾唇笑了:“是我!”
“妍儿!妍儿!”这追魂夺命般的声音又来了!
须臾之间,杨赫就追到了跟前,杜清萱急忙转身躲开,季幕见状只好掀了货摊,拉着她就往巷道里跑。
好在季幕对这里很熟,两人七拐八拐地绕,倒还真甩掉了杨赫。
杜清萱累得靠在墙边喘气,季幕看着她,尽量温和着声音问道:“小姐怎么会惹上了杨赫?这人在京中风评可不大好,早些年混迹青楼,后来还迷恋上一个风尘女子,抬进门半年就被他母亲打死了,他受了刺激,整个人精神都不大正常。”
“怪不得呢!”
杜清萱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她朝季幕笑笑:“今日还真是多谢你!算上上次,你救了我两回,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尽力报答的。”
季幕只是摇头:“小姐不必记在心上,这些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杜清萱朝他挥挥手:“哪怕是小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手相帮的。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
杜清萱说完,不再逗留,从小道出去,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杜宅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