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阳认床,又喜欢偏小的房间,刚走进这270度落地窗的房间时有些不安,但或许是床头睡眠香薰的缘故,这个晚上他的睡眠质量竟然出乎意料地还算不错。
等他收拾好出来也没看见封展的人影,下楼吃早饭时,赵姨对他说:“封总一早就出门了,说九点律师会过来,如果他没赶回来,律师会先给您说明一下情况的。”
昨天沈易阳向封展提了一嘴想抽空见律师,没想到他的行动力这么强。
沈易阳“哦”了一声应下,吃完后漫无目的地在别墅里转悠。
车库的车大部分都是他出事之前买的,那几辆摩托停在最角落。
沈易阳绕过去一看,没有他当时出车祸骑的那一辆,估计早就已经报废了;就连剩下来的这几辆,看上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骑过了。
他母亲的车祸事出蹊跷,他自己被人撞的时机也恰到好处,据陈誉航所说,当时沈易阳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他的“家属”主动接受了肇事者的私下和解,拿了一笔小钱就了事了。
至于他母亲的那场事故,对方司机当场死亡,除了超速之外从监控和行车记录仪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谁也不知道沈婉为什么要在暴雨的深夜独自开车出门,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所有事情都随着事故双方的死亡永远埋进了地底。
但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场意外,否则沈婉不会提前和陈誉航说这些。
沈易阳就这么站在摩托旁边发呆,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直到听见一声拖得很长的女声在花园响起:“沈——易——阳——”
沈易阳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猛地回过神来,诧异地走出车库。
只见一个高个女生抱着细瘦的手臂站在花园里,浓密卷翘的头发一看就精心打理过,身上那件牛油果绿色休闲西装简直快要和草地融为一体了,却也丝毫没影响她的气质。
“你……”沈易阳见她单肩挎着个迪奥的托特包,面容姣好的脸上还戴起了眼镜,又想起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就是那个律师?你真的去当律师了?”
女生唰地变了脸色,挥起那个价值几万的包就要往沈易阳身上招呼,沈易阳刚想躲,就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拉,后背撞上个宽厚的怀抱。
他就着这个力气仰头,见封展的又梳着个大背头,难得没戴眼镜,显得眉目越发清晰,就连下颌线也锋利又流畅。
要死,长这么帅干什么。
沈易阳触电般弹开,又看向那人。
女生完全是假动作,一看见封展就撤回了一只迪奥,捋捋自己出门前花了一个小时做的头发,呼出一口气,对沈易阳说:“你再用这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质疑我一次试试看?信不信就算有你老公拦着我也抽你!”
但沈易阳忽而笑了起来,眼角随之一弯:“方大小姐,你这暴脾气去当律师,不怕开庭的时候和对方律师打起来?”
方疏影刚想发火,听到这话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朝封展露出了一个格外疑惑的表情。
“先进去吧。”封展淡淡道。
三人上了二楼,一人坐一个方向的沙发,一开始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看谁,简直像是在比赛谁更耐得住性子似的。
“我说两位,”方疏影总算忍不住开口:“本人业务很繁忙的,把我叫过来打哑谜是怎么回事?沈易阳,他不是说你右胳膊右腿都折了出不了门吗?”
沈易阳再一次对封展的这套说辞感到了深深的无语,忍不住道:“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你是他朋友还是我朋友?”
方疏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哼笑一声:“出个车祸把你打回两年前了?”
这话一出,沈易阳和封展同时表情微变。
方疏影是沈易阳的发小,比沈易阳大一岁,小时候就喜欢和他掐架,简直是从小掐到大,但偏偏关系又一直很好,互怼就是他们日常的相处模式,人外高贵冷艳的沈易阳总是能精确无误地被方大小姐惹炸毛。
沈易阳和封展对视一眼,说道:“我失忆了,看来你的硕士顺利毕业了,如愿以偿当上了大律师,恭喜你啊。”
“什么?”刚刚还没好气的方疏影闻言立刻愣住,怔怔地盯着沈易阳,随即红着眼睛一屁股坐到沈易阳旁边,上手捏他的脸:“我的乖乖小可怜,让姐姐看看,真把脑子撞坏了啊?我说你这个姓封的,怎么不早和我说啊?”
沈易阳紧皱着眉七手八脚地把人推开,又往封展身旁靠了靠,下意识护住身前:“方疏影,我求你正常点!”
封展顺势往沈易阳身前一挡:“你是他的朋友,应该也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失忆的事情宣扬出去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两年前,他差点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你怎么还敢让他一个人在雨天开车啊?”方疏影全然不顾脸上的全妆,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封展:“你当时明明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的,既然这样,当初他还不如嫁给我!”
“什么嫁不嫁的……”沈易阳无奈扶额:“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是我当时有事急着走的。”
方疏影擦掉眼泪,看沈易阳的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自己的恋爱脑闺蜜,缓了许久才收住情绪,从包里拿出电脑和文件来:“抱歉,情绪太激动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一直把沈易阳当我的亲弟弟,见不得他受委屈,希望封总理解。”
听见这一番话的沈易阳汗毛竖起,有些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煽情,赶紧摆摆手:“说正事吧我的亲姐。”
封展的表情却沉了下去,郑重地朝方疏影一点头,像是某种不用言明的承诺。
“这是你当时开的那辆沃尔沃的行车记录仪,你先看看。”方疏影点下播放键。
画面是从他驶出公司开始的,他的车速很快,但卡在超限速10%的边缘,车窗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甚至都很难看清路面,而车内的沈易阳似乎一直在试图在打谁的电话,对方却一直没有接听。
直到驶向那个十字路口,刘文强驾驶的黑车闯红灯从侧边撞了上来。
“你开得比较快,他只撞上了你的车屁股,也幸亏只撞到了车屁股,不然……”方疏影说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易阳问:“当时我在打谁的电话?”
“余锐。”封展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余锐?”沈易阳完全不敢相信,他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才是真的水火不容,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可能主动打过去。
“嗯,”封展看出他的不可置信,又补充道:“你的手机上有记录,助理说你走得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找他,至于什么事,也只有你们两个知道。”
事情一下就变得很难办。
沈易阳失忆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姓余的这对母子知道,可要想明白沈易阳为什么着急忙慌地离开公司,眼下就只有余锐清楚。
“自从那次你出车祸之后,就很少自己开车了,下暴雨的时候你一般连门都不出,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余锐的。”
方疏影一边说一边又点开刘文强的照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显然疏于锻炼,看上去有些肥头大耳。
“这人打死不承认在跟踪你,说他突然超车掉头是因为发现走错了路,他那车的行车记录仪还正好坏了,人在医院躺了一个多礼拜才出来,伤得不轻。”
原本刘文强是跟在沈易阳车后面的,在快要经过十字路口时,他突然变道超车,速度极快地闯红灯左转,掉了个头回来,再次闯红灯撞上沈易阳。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好”。
“你的血液里不含酒精,他血液酒精浓度是每100毫升里75毫克,差一点就到醉驾标准,承担主要责任,而你超速通过路口,承担次要责任,当然这是排除了主观因素的判定。目前的问题是,我们无法找到证据证明这不是一场意外。”
方疏影在说起正式来完全是另一种气质,脾气不好的大小姐范全都收了回去,完全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职业女性。
“沈易阳,如果你暂时想不起来,可能只有按照现有的材料对刘文强提起诉讼,但是我实话说,赢面不算很大。”
“暂时先别告他,”沈易阳很快回答道,“他之前在荣安工作过,我让陈誉航去查。”
方疏影一扶眼镜,应了一声,“好的,另外你出事前在谈的那个项目的合同我拟好了,你先看看。”
“好。”
方疏影又七七八八交代了几句,想着说的差不多了,又恢复那股子用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就这样吧,有事再联系。”
两人把她送下楼,刚要走出电梯,方疏影忽然凑到沈易阳耳畔,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你俩结婚的公证书和婚后杂七杂八协议也是我拟的,你要是哪里不懂直接来问我,可别信那只大尾巴狼。”
说罢飞快地给沈易阳扔了个眼神,抬脚往电梯外走,格外潇洒地往后一挥手:“不用送了,老娘有人接~”
沈易阳:……
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