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在未流下前便被隐去。
仿佛如此,便没人会知道。
可她忘了,人的眼睛最会诉说情绪。
熟悉的马车内,沉雪忙着点燃暖炉,让马车内暖起来。
外面有整齐的步伐声,亦有交谈声,尤显急促。
仅是一个夜晚,在这村寨的事便被处理妥当了。
重新踏上前往北境的路程。
似乎只是多了一个魏昱,但似乎又有更多的不一样。
日夜兼程,路上基本没再停靠旅馆,拉马车的马换了一匹又一匹,连着在马车内度过了十二日。
栖州到了。
迟钝如魏昱,都能感受到这一路上两人的氛围很是奇怪。
“表妹还与你置气呢?”
“无妨,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堂堂西南将军,跑到北境来。”
进了栖州,宋行知便与魏昱一同在外骑马。
提到这,魏昱便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童,“我只是想最后送她一程。”
“没想干什么。”
这话像是在说给宋行知听,也像是他给自己的告诫。
公主和亲,不仅是他们二人的私事了。
即便这位公主是长离。
街道上有一人策马而来,“退之,子谦,一路上可安好?”
宋行知由心笑着,“幸好赶在年前入了栖州,也不用在路上过年了。”
魏昱收拾好心情道:“看来这栖州还是得在你手中才能如此。”
张序将人安排进了知府。
“这是退之的表妹。”魏昱见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说话的模样,便主动为步一悠介绍,“这是栖州知府,当朝张太傅之子张序。”
两人互看了一眼,倒是张序笑着与步一悠点头示意,算是问好。
步一悠对此并没有要社交的**,但也没让人太难看。
从知府大门入内,几乎瞧不见下人,整座知府府邸安静地可怕。
“府中平日仅我一人,便冷清了些,今日有你们,过年时便热闹多了。”
魏昱打趣他:“真有你的,从京城离开三四年了吧,竟一次都不回去。”
步一悠跟在两人身后,而宋行知跟在她身后,今日依旧是没有说话的一天。
好在还有沉雪能与她说说话,不然她可能要忘记怎么用声带发声了。
“姑娘是还生王爷的气吗?”
到了张序给步一悠安排的院子,沉雪边给人梳洗边说话。
这接近月余的相处,沉雪觉着她算是遇上最好的主子了,平日里不怎么使唤,也没什么尊卑之分。
很多事,沉雪都是要抢着做的,但凡她慢了些,自家姑娘就自己动手干完了,除了不太会梳头。
“没有。”
步一悠其实有些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能造成这么尴尬的气氛,明明她最会虚与委蛇地处理这些了。
在不能感知情绪的日子里,她觉得人与人相处是最为简单的。
“离晚膳时辰还早,姑娘可要小憩一会?”
“不了,出去走走吧,在马车上一直都在睡,再睡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宋行知知道人要出去也不阻拦,只是让忍冬跟着。
从知府的后门出来便是一条繁忙的街巷,有各种小商贩在吆喝。
多数摊子还都挂上了与新年相关的红色装饰,倒是整的整条街巷显得格外喜庆,年味十足。
“以往新年,你是如何过的?”
步一悠有些好奇这里的新年。
“没到姑娘身边之前,奴婢在喜州的一户商户家中,每年过年都是奴婢最忙的时候,厨房里的各种活都要会干,但也最开心,能吃到主人家的剩菜,也会得到主人家的红封,虽然不大,但对于奴婢而言已经很知足了。”
沉雪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新年时厨房里的忙碌景象,步一悠听着听着亦跟着她笑了。
“那你怎么离开那商户家了?”
像是突然服用了哑药,方才还笑意盈盈讲述回忆的人突然局促了。
隔了许久,沉雪才简略带过,“奴婢,奴婢失手伤了府上的少爷,便被发卖出府了。”
步一悠拍拍她的肩膀,想那应该是沉雪的伤疤。
“你不用与我细说,我只是随口一问的。”
难得她带上些安慰的笑容。
“吃串糖葫芦吧。”
瞧着一老妇人安静坐着,倒是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步一悠主动上前要了三串糖葫芦。
“给钱。”
转身与身后的忍冬说完,便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了他。
忍冬接过后乖乖去付钱,只是手中的糖葫芦他有些拿不准是给谁的。
万一是给自家王爷的,而自己吃了那就出事了。
是以后面便能看见,一黑衣男子手上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经过一摊位就要掏荷包的。
“我荷包已经空了。”
步一悠再一次看向忍冬时,他迟疑半天,直接将已是一个布袋子的荷包伸出。
最后步一悠只能将头上的玉簪给了老板。
“这位姑娘,这个不值那么多的。”
对于老板的提醒,步一悠倒是不在意,“无碍,当做一回善事。”
“多谢贵人,快谢谢贵人。”妇人将身旁的小女孩推出,让她一同道谢。
没有木桌的遮挡,步一悠这才瞧见还有一小女孩,只是她的头发与眉毛皆是发白的,甚至连皮肤也是比常人的白许多。
“多谢贵人。”
这妇人都快给跪下了。
“她,生病了?”
步一悠不太确定,难不成这个世界也会有白化病吗?
“嗯,自打娘胎出来便是这样了,瞧过许多大夫都这样,只是日日都要喝药。”
步一悠点头表示了解,便不再想多待,走出去几步后还是又走了回来。
“她这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眼睛或许会不太好,少些接触光线应是无甚大碍的。”
说完,她又蹲下,与小女孩四目相对着,“你是神仙保佑的孩子,才会有所不同。”
小女孩懵懂问道:“神仙头发也是白色的吗?”
“当然。”步一悠捏捏她的小脸,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可见她的父母还是很疼爱她的。
“若你不放心,去找知府,让他为你引荐大夫。”
便是这个世界没有这样的病,可寻常的大夫瞧见她们母子二人如此,也难免会生出坏心思。
回府用膳时,步一悠还特地与张序聊了几句。
先不说步一悠的身份,作为栖州的百姓,张序也是会接近所能去帮助的。
用过完善要离开时,宋行知将一荷包递给步一悠,“下回要出门,像今日带上忍冬即可。”
既然人都主动给台阶了,步一悠本也就不是在生气,便顺着下了。
“谢过表哥。”
橘黄色的荷包倒是有些别致,步一悠接过并没有让沉雪拿着。
回院子的路上,沉雪打着灯笼,几番瞧向步一悠,却没有说话。
“沉雪,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她最受不了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何况沉雪这掩藏的一点都不好,就差把“我有话要说”写在脸上了。
“姑娘,你可知荷包的意义是何?”
瞧着沉雪小心翼翼地观察,步一悠想不知道都难吧。
“在你问之前,我不知,但现在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步一悠举着荷包到眼前,仔细看了好一会。
“就是一个小小的荷包,不要多想。”
若这个世界的荷包真是这种意义,宋行知不会毫无芥蒂便将荷包拿给她,所以,她更偏向于是宋行知不是很了解。
“首先他是我表哥,其次,若随便男子送给女子的东西都要附上所谓的意义,那多累啊。”
步一悠说的竟有些说服了沉雪。
可是有许多夫妻便是由表哥表妹而来的呀。
这一句话,沉雪并没有说出来。
依眼前的情形来看,虽然自家姑娘与王爷都是很好的人,可两人的身份终究是一个很大问题。
几步路的沉默,沉雪已经将宋行知与步一悠之间因为身份而不能在一起而暗自神伤了。
“沉雪。”
这灯笼都知道在照亮什么了,步一悠拉住脚步不停,可魂已经不在的人。
北境的冬日更冷,步一悠每日打开门见到的都是积雪。
但北境的积雪很纯净、安宁。
“姑娘,这是王爷差人送来的,姑娘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沉雪捧着新衣像捧着金元宝似的。
今日便是除夕了,但在步一悠的记忆中,除夕新年并不是一个家人团聚的节日,而是她一人待在阁楼,听着楼下家人欢声笑语的节日。
以前她感受不到情绪,不会觉得难过,不会觉得委屈,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在除夕夜,她就得自己一个人在阁楼,不允许出来。
她记得有一次反抗,在众人吃着团圆饭时,她私自下楼,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父母的脸色很难看,一边与其他人道歉,一边推着她回到阁楼。
自那次后,阁楼便多了一把锁。
阁楼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坐在门后听楼下的声音,或是在很小的窗户边看不完整的烟火。
再后来她以为是因为自己不爱笑,不懂如何应对亲戚才被关在阁楼的,她便认认真真学习,把与人相处、表达情绪当做一个个公式,活学活用。
好在她聪明,这些做的很好,只是家中的亲戚还是很忌讳见到自己。
所以,她再也没回过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