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穿到身上,铜镜中也找出步一悠的样子。
她下意识就假笑露出。
“姑娘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吗?”
红白相互映衬的袄裙,明明很衬肤色,可沉雪只觉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笑意很假。
“没有,挺好的。”
挺好的,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在新年为自己添新衣。
沉雪将披风也给步一悠围上,脖间有很柔软的毛,她只要稍微有动作,那毛便像再给她的脖子挠痒痒,而那痒意更是会直戳心底。
“姑娘这样像极年画里走出的仙女。”
这比喻,让步一悠无奈笑,“屋内太热了,换下吧。”
“好,今晚年夜饭时,奴婢在帮姑娘换上。”沉雪边动手便调侃,“到时候,王爷肯定会被姑娘惊艳到的。”
小丫头似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与宋行知之间有不一样的感情,步一悠除了最开始说过一次后,便没再纠正她了。
这种事也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栖州的除夕夜竟没有下雪。”
傍晚出门时,沉雪还特意准备了纸伞,只是没用上。
夕阳已是快见不到了,只剩下一些余光。
到明镜厅时,那三人已经在捣鼓着烧烤了。
“这是,正常的年夜饭吗?”
步一悠不是很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似乎与自己印象中的年夜饭格外不一样吧。
沉雪亦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还没惊讶够,就被魏昱喊去帮忙了。
“表妹来了,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来烤。”
魏昱袖子被拉得老高了,到冬天的,在炉子旁也确实不怕冷。
走近后,步一悠站在一堆准备好的生肉面前。
“你别动手,想吃什么,我来烤。”
宋行知从旁边拿走几串肉。
步一悠跟着走近了些,“随意吧,你们烤的能吃吗?”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厨艺,都是身份尊贵的人,看着便不像是能干粗活的人。
“表妹,你这就看不起我们了,往年只要我是在军营过的年,都是我亲自烧烤的。”
魏昱拿起一串已经烤熟的肉,递到她面前,示意人接过。
“你这是想拿我试毒?”
虽听了他这么说,可谁知道是不是他的那些士兵不好意思揭穿他呢。
“别理他。”
宋行知接过那串肉,将人推走。
沉雪端着碗热汤过来,“姑娘,先来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哪里来的?”
“忍冬从外面买回来的。”
沉雪脸上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了。
汤喝完后,步一悠便坐在餐桌上等他们的烧烤,三人聊天时都会带上步一悠,不会让她安静地坐着。
“这样的除夕是不是好玩多了?”
魏昱挑眉地炫耀,“这些是退之烤的牛肉,这你总该尝尝吧。”
步一悠瞧着他的马尾都打结了,宋行知与张序也是守在烤炉前,炭火烧的旺盛时还会烧起明火来。
“你们一大早便去林中打的?”
步一悠尝了口牛肉,确实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
“那是自然,有本将军在,打几头羊啊,牛啊,鹿啊,简直是轻而易举。”
步一悠轻笑出声,惹得众人注意力看向她。
“可是,现在是冬日啊。”
她眨巴眨巴着双眼,魏昱是最先红了耳朵的。
“快吃吧你,待会都凉了。”
最后一桌子十来人,桌上摆的全是他们自己动手烤的。
“自己动手的,就是不一样,香。”
魏昱还是一如既往的显眼。
张序给他捧场,“是,魏将军亲自烤的,你们可要多吃些,下次这样的机会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来来来,大过年的,怎能少了喝酒。”
魏昱便开始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了酒。
“你能喝吗?”宋行知就坐在步一悠身旁,杯中的是白酒,他还是有些担心人喝不了的。
步一悠手指捏着杯壁,“表哥忘了,两次新婚夜,我喝的也不少。”
宋行知无奈笑着举杯,众人举起酒杯碰到一起。
“新年快乐。”
“往后我们都会顺遂如意、平安喜乐的。”
张序能瞧得出来,是最开心的一个。
明明是八个字的祝愿,可桌上的众人皆知,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难实现的。
“如意”二字便已是世间最大的奢侈了。
“这杯敬表哥吧。”步一悠添了一杯新酒,“新年新衣新气象,这个新年很不一样。”
宋行知回望的一瞬间便移开了,还有些慌乱地给自己的酒杯添酒。
他不知道在那一瞬间看到的真情感谢时,心中的异样为何会如此不安。
“怎么,你俩还自己喝上了?”
魏昱这一嗓子,直接打破这微妙的氛围,谁也没注意到方才宋行知的异样。
肉没吃多少,尽喝酒了,喝到最后,都给魏昱喝迷糊了。
“敬天,敬地,敬我们自己!”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与烟火声中来了。
“谢姑娘。”
沉雪接过步一悠的红封,沉甸甸的。
张序瞧见了,便也跟着掏出红封,“对了,新年红封。”
到最后就是除了魏昱,其余人都收到了红封。
“原来收到新年红封的感觉是这样的。”
步一悠从宋行知手中接过红封,手上虽只有两个红封,可却像是能将空荡荡的心脏填满。
“以前,我不明白,怎么大家都喜欢新年,他们为什么总是笑着,为什么喜欢坐在一起聊天,为什么要特意做一桌子的好菜,为什么平日见不到人都能聚在一起?”
步一悠看向外面的天空,烟火升停在夜空,很美。
“但这个新年,我好像能感受了,真的很不一样。”
步一悠不是特意要说给宋行知听的,只是方向上正好对上。
明明爆竹声与烟火声接连想起,可宋行知仍能清晰听到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看着笑意直达眼底的步一悠,已经醉趴在桌面的魏昱,望着烟火出神的张序。
只有宋行知清楚地明白,在这个看似都开心的新年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安和遗憾。
回去的小路被烟火照亮,步一悠走在前,宋行知跟在后头送她。
影子伴随响声出现,一闪一闪地被拉长。
“又下雪了。”
步一悠感受到鼻尖的凉意后,伸出手便接住了一片刚落下的小雪花,可她手心太暖了,雪花很小,随即便融化了。
“沉雪,你堆过雪人吗?”
可是沉雪没回答她,是因为方才众人又喝了几杯,沉雪早就趴下了。
回头看到是宋行知时,步一悠才想起,便打算自己给自己堆一个,虽然她没堆过。
宋行知不知从哪拿来的纸伞,为步一悠挡住不断落下的雪花,而自己的头上却已积了薄薄一层。
蹲的腿都麻,步一悠看着自己的杰作,“好难看,怎么一点也不像雪人?”
她自然的伸手,想要身后的人拉她一把。
宋行知顺着她将人拉起。
“你的手好暖啊。”
步一悠不舍得松开,暖暖的,比她自己的舒服。
她抬眸看撑伞的人,“你怎么白头了?”
步一悠想伸手去拍拍宋行知的脑袋,只是被宋行知半路抓住手腕。
“心月,你醉了。”
从明镜厅出来时,明明人还能走直线的,瞧着一点不像喝醉的人,可现在宋行知才见识到真的有人喝醉酒不上脸的。
“你头发怎么白了?”步一悠像是困惑,可很快她摇着头道:“不行不行,你还不能老,不能死去。”
“你死了,就没有人会在新年给我买新衣了。”
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道,步一悠挣扎着摆脱,“好疼啊。”
明明是醉鬼的话,宋行知却清楚,喝醉的人说的才是心里话。
摆脱了宋行知的手,步一悠觉着还是有些冷,便钻进宋行知的大氅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
“沉雪,这个暖炉好暖。”
翌日,日上三竿了,知府里还是安静地很。
等步一悠转醒时,太阳穴还是有些刺痛的。
“姑娘,你醒了?”
沉雪听到屋内的动静,才推门进来。
步一悠拥着被子,觉得不仅头疼,好像鼻子也塞住了,很难受。
“你不头疼吗?”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昨晚沉雪喝醉趴在桌上的画面,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也能猜到宋行知会安排好。
“姑娘你发烧了。”
探过步一悠的脑门,沉雪慌乱地要去找大夫。
门都没有关上,小丫头跑得也太快了。
步一悠本想直接躺下的,可门开着又很冷。
身上只穿着中衣,她缓步去将门关上。
“怎么不多穿些?”
门还未被关上,宋行知便拿着食盒出现在门口。
食盒里是醒酒汤,步一悠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宋行知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不是很好。
“发烧了?”宋行知摸了她的额头后,便将人拉回被窝里,“沉雪呢?”
“去请大夫了。”
连开口说话,步一悠都觉得有点喇嗓子的疼。
“先躺着吧,等大夫来看过,喝些药便不会很难受了。”
步一悠下意识想说不难受,但没说出的话被她咽回肚子。
“表哥……”
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的忍冬打断了,“王爷,公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