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地处偏僻的甜水巷内,曲径通幽处,靳指挥使购置的一处一进院的私宅内,主宅正厅内。
“奴婢蝶儿,见过苏姑娘。”
蝶儿穿一身浅绿色襦裙,规规矩矩地站着,她朝着坐着的苏皎皎盈盈一拜,低眉浅笑道。
“老身孙嬷嬷,见过苏姑娘。”
孙嬷嬷一身暗红色的对襟坎肩,也规规矩矩地站在蝶儿身侧,她微微伛偻着身子,朝着苏皎皎的方向鞠躬行礼道。
“蝶儿,孙嬷嬷,我记住了。”
苏皎皎是个好性子的人,从前还是侯门贵女的时候,虽然性情清冷,但也不曾苛待过下人,因而,此刻,她冲着蝶儿和孙嬷嬷点了点头,声音如莺啼一般简短说道。
“嗯,爷有说什么时候会来吗?”
苏皎皎突然想到些什么,她眼珠子一转,冲着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还未来得及下去歇歇脚的蝶儿和孙嬷嬷问道。
苏皎皎突然想起,自己昨日画了整整一个下午,从艳阳高照到暮色四合,足足将近两个时辰,这才绘制了一幅自己的肖像画。
画中女子一身石榴裙,坐在一树桃花下,倚靠着树,勾着红唇浅笑,双手捧着一捧粉白桃花,剪水双瞳的眸光看向画外人,瞳孔中还倒映般画着一个缩小版的靳指挥使的小人儿。
由于眼瞳这地方画纸太小,因而小人儿画得很潦草,不过一身绯衣蟒袍也很容易看得出来具体是谁。
苏皎皎想起昨日刚刚绘制好的这幅画,她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才画成的,因而此刻蝶儿和孙嬷嬷过来了甜水巷,她便理所当然地见仆思主,有些想要快点见到靳星渊了。
“爷的心意,蝶儿不知。”蝶儿小声道。
“爷没同老身说过,老身也不晓得。”孙嬷嬷也搭腔回禀道。
没能得到靳星渊何时会来甜水巷的准确信儿,苏皎皎眉头微蹙,心头不由得有些许的失望。
“好了,你们下去吧。”
苏皎皎没再说话,她自顾自地坐着发了一小会儿呆,又不喜欢有人打扰她发呆想事情,因而想要一个人待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二人退下。
“苏姑娘,今日午膳想要吃些什么,蝶儿这就出门去买些菜,回来后替姑娘制膳。”
蝶儿晓得苏姑娘是自己今后的主子,恰好自己又擅长制膳这一门手艺活儿,因而大献殷勤道。
“你会些什么菜?”
苏皎皎抬眼看向蝶儿,一脸好奇道。
苏皎皎心想,毕竟自己这一个月来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十分的寡淡,因而也有些嘴馋,若是得了个会做饭的小婢女,自己心中定是高兴的。
“奴婢会得可多了,寻常家常菜,只要不是太特殊的,奴婢基本都会做。”
“奴婢给苏姑娘举例一下,比如说,萝卜豚肉骨汤,羊肉清汤,香菇炖鸡汤,素三鲜,清蒸鲫鱼,红烧肉,爆炒牛肚,卤鸡翅,香辣肥肠,等等等等。”
蝶儿一说到吃食制膳,便口若悬河地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一双眸子神采奕奕,她红唇浅笑道。
“看你年纪与我相仿,你小姑娘家家的,这么会制膳,没吹牛吧?”
苏皎皎听蝶儿喋喋不休的报菜名,她听得心头意动,口齿生津,口水都差点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苏皎皎看眼前站着的蝶儿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同她年龄相仿,小姑娘家家的,肩膀细瘦,不像是能干庖厨之事的人,便打趣道。
“今日午膳,苏姑娘可点几个菜,便知晓奴婢有没有说谎。”
蝶儿的小手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信誓旦旦道。
“那我要吃萝卜豚肉骨汤,清蒸鲫鱼,爆炒牛肚这三个菜。”
苏皎皎的红唇一开一合,心情颇好地点了三个菜。
“得嘞,奴婢这就去甜水巷外面,附近的街道采买,等奴婢采购食材回来,定将苏姑娘点的这三道菜制作出来,让姑娘吃得开心。”
蝶儿之前一直在靳府当三等扫洒婢女,如今厨艺恰好有了用武之地,她开心还来不及呢,喜笑颜开,朝着苏皎皎道。
说罢,蝶儿赶紧退下,她提着个菜篮子,出了宅院大门,一路走出人迹罕至的甜水巷,然后去南街街巷那一片,去采买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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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我这边暂且无事要你伺候,你退下歇息吧,有事我再叫你过来。”
苏皎皎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她看,况且,孙嬷嬷的眸光不善,她被人这么盯着,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似的,不像是在看活物,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简直浑身发毛。
“苏姑娘,不是老身说你,你身为爷养在外面的外室,整日这么懒散度日可怎么行呢,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对爷的去留也不甚上心。”
孙嬷嬷刚来,便打算给苏皎皎一个下马威,她喋喋不休道。
“嬷嬷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我不过是个区区外室,爷养在外面用来打发时光的小玩意儿罢了,爷的去留,我怎敢左右?”
苏皎皎从小是镇远侯府中的嫡女,娇生惯养,众星捧月,就算后来沦为叛臣之女,明月蒙尘,流落教坊司这腌臜地,可也有靳星渊护着她,她还从未被一个仆婢如此作践过。
因而她一时之间气不过,红唇微微张合,反唇相讥道。
孙嬷嬷一听这话,心道,面前这苏姑娘,不仅仅出落得一副好皮相,昳丽得过分,更是个气性大的,她在靳府当管事嬷嬷多年,还未曾有一个婢子敢这般同她讲话。
孙嬷嬷本就不喜来到这穷乡僻壤的甜水巷,如今被苏皎皎驳斥了她的一番话,她更觉得这地方她待不下去了,因而故意存了今后要逮个机会多多管教苏皎皎这个下贱的外室女的意思。
原本嘛,她一个老婆子有着热心肠,在靳府当管事嬷嬷的时候,她在的府上众多美貌婢子当中,挑选中了彩云这个美婢,提拔为一等婢女,在靳星渊的身边贴身伺候。
靳指挥使对于身边多了个美婢贴身伺候这桩事,不可置否,视若无睹。
这在孙嬷嬷的眼中,便被曲解成了另一番心思。
孙嬷嬷觉得,要不是苏皎皎这个外室女,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婢女彩云早就被靳指挥使纳入房中,成了通房丫鬟了。
如今,彩云成了洗衣房的三等婢女。
孙嬷嬷这老婆子也被发配到了甜水巷,来到苏皎皎这个卑贱的外室女身边伺候。
也不晓得苏皎皎这狐媚子,怎么就勾住了指挥使大人的魂。
孙嬷嬷心中五味杂陈,各种贬低轻视苏皎皎这个外室女,她出言反驳道:“苏姑娘这话说的,你敢在爷面前这般讲话吗?”
“你又不是我的爷,你是我的仆婢,我自然可以这般同你讲话。”
“至于爷,我在爷面前可会持美行凶,撒娇卖痴了呢,爷可吃我这一套呢。”
苏皎皎眉头一挑,出口教训了一下孙嬷嬷,又故意用一种娇滴滴地弄痴语气,故意气孙嬷嬷道。
“你!”
孙嬷嬷气不过,一时语塞,她转念一想,又赶紧改口谎称道:“爷可是耳提面命,令老身过来,教教苏姑娘当外室的规矩。”
“哦,外室该有什么规矩啊?”苏皎皎觉得有几分好笑,红唇翕动,她反问道。
“苏姑娘可会女红?”孙嬷嬷道。
“不会。”苏皎皎据实相告。
“苏姑娘身为爷的外室,怎可连女红都不会?”孙嬷嬷一脸的惊诧,满脸的不可思议。
苏皎皎这话没撒谎,她曾经还是镇远侯府上的嫡女温明月的时候,由于爹爹温明寒是个武将,颇为宠爱她这个独女,因而也不强求她学会女红。
苏皎皎犹记得自己小时候初学女红时,针线扎伤了手,指尖流了几滴血,哭着说不想学,爹爹便一脸心痛地握住她的手,给她吹吹手指指尖,说痛痛飞走啦,后又免了她的女红。
孙嬷嬷心中大喜,决心接下来这段日子便教教苏皎皎一些女红,好好磨一磨她的这一副小姐性子。
“那苏姑娘可会房中术?”孙嬷嬷又问道。
“……”苏皎皎一脸茫然,半晌才道:“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或者用手……算吗?”
孙嬷嬷心道,看来苏姑娘还是个不怎么通房事的雏儿。
孙嬷嬷心中略作思索,她又道:“苏姑娘,今后这段时日,老身便教教你女红,好让你今后闲来无事,不至于今日这般没骨头似的坐着发呆。”
“等苏姑娘学会了女红,便给爷缝制一两身衣裳,又或者是缝制一个香囊传情,好让爷挂在腰间,时刻看见,这样一来爷也能够睹物思人,时刻记挂着你。”
“还有,这房中术听起来也就是男女之间的那么一点事儿,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多了,老身也会一点一点地教教你,好让姑娘能够更加周到体贴的伺候爷,这样姑娘也能够多得宠一些。”
苏皎皎看着眼前鼓唇弄舌的孙嬷嬷,她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孙嬷嬷的面相不好,一脸凶相,讲起话来更是尖牙利齿,十分刻薄,一看便不是善茬,不是个好相与的,明明是在寻个借口磋磨她这个外室女,嘴上却说得舌灿莲花,句句为她着想一般。
苏皎皎从小被娇养长大,在她曾是侯门嫡女的时候,金尊玉贵的,还从未被一个仆婢如此欺负过,如今看着眼前的孙嬷嬷滔滔不绝的嘴皮子上下翕动,她有些走神。
心头一酸,暗自想道,原来,这就是当外室的滋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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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奴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