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一听要将她发配到洗衣房当三等婢女,心中惊骇,一张小脸吓得花容失色,煞白的脸。
那洗衣房可以算得上是府中最为清苦的地方了,没日没夜地浣洗衣物,夏日勉强还好可以忍受,一到冬日,一双柔荑必定是冻得裂开,泡在冷水中那叫一个钻心的疼,一双柔荑小手光滑不复。
若是从前刚入府为婢的时候,彩云也许能够安心地待在洗衣房当三等婢女。
可如今彩云得了造化,自诩已成为了靳星渊的贴身宠婢。
彩云总想着,自己将来也许能够成为靳星渊的通房,若是爷开恩,销了她的奴籍,准她生个一儿半女,也许还能将她抬为良妾,至于进一步的姨娘,需得家室良好,那是她这般出身寒微的人,想也不敢想的。
彩云哪里舍得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因而,她固执的开口拒绝了靳星渊第二回,期盼着爷能够怜惜她,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当个贴身婢女,让她将来,有绮梦可做。
可谁能料想得到,爷却是个心狠的,竟然将她发配到了洗衣房!
“爷,求爷开恩,继续让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您使唤奴婢惯了,猛地一下子换人,定是用不习惯的。”
彩云赶紧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连连开口求饶道,她磕头用了力道,因而,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红肿处一道血蜿蜒流淌下来,一双杏眸眸底流淌出了晶莹的泪花,泪珠串连成线砸在了地上。
其实,彩云此刻本想不顾女儿家的脸面,脱了衣服,只穿肚兜来勾引靳星渊,可她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
彩云半年前也曾亲眼目睹过三皇子袁屹海送来府上的美婢阿紫,姝色比她还艳上三分,在当着靳星渊的面失手打碎一个花瓶时,为了逃罚,试图勾引大人,结果被大人亲手用驯畜生用的马鞭,活活给打死了。
因而,彩云只是规规矩矩地磕头求饶,额头红肿一片,泪眼婆娑,云鬓刘海略微凌乱,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模样。
“还不快退下,要是再磨磨蹭蹭地赖着不走,小心爷赏你板子!”
靳星渊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薄唇浮动,厉声地呵斥道。
“是,奴婢知错,奴婢告退。”
彩云不敢再替自己求情,抽抽噎噎地点头回答道,言罢,她赶紧起身退下。
她只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算是完了。
彩云退下后,主宅正厅内,只剩下了坐在主位上的靳星渊,以及远处规规矩矩地站着的孙嬷嬷、三等婢女蝶儿二人,她们低眉敛目,不敢抬头直视主子。
“蝶儿,爷看你是个好的,你可愿意去甜水巷,替爷照看一下爷的外室?”
靳星渊缄默片刻,这才开口发问。
“蝶儿愿意的。”
蝶儿是府中的三等婢女,主要负责洒扫,她穿着一身三等婢女统一样式的浅绿色襦裙,她站在孙嬷嬷的身侧,一听靳星渊的问话,她赶紧点头如捣蒜道。
“若是要你留在甜水巷一辈子呢?”
靳星渊却是未曾下定决心,是否要将苏皎皎豢养在甜水巷的那处私宅,金屋藏娇一辈子,又或者是过段时日将她接到府中,抬为良妾,诸事未定,因而,他又特意问了蝶儿这个问题。
“奴婢一切都听爷的吩咐。”
蝶儿哪敢反驳主子的话,赶紧点头如捣蒜道,况且她也真情实感地觉得,她在哪里都一样,她身为一个奴籍婢女,生来就是要伺候人的,在靳府伺候人,同在甜水巷伺候人,本质上并无什么大的区别。
“好,只要你尽心尽责地伺候甜水巷的那位娇客,日后爷不会亏待你,月银按照府中一等婢女的双倍给你。”
“而且,看情况,过个几年,爷也许能让你脱了奴籍,放出府去当个良民。”
靳星渊御人有道,先是打了不驯的彩云一个巴掌,接下来又赏给听话的蝶儿一个甜枣,如此一来,蝶儿必定是对他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去甜水巷伺候他的外室苏皎皎。
“奴婢谢谢爷。”
蝶儿心中觉得主子说过几年能让她脱奴籍是在画大饼,可有了出府的盼头也没有什么不好,况且眼前一等婢女的双倍月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白花花的银子。
三等婢女一个月只有例银半两,二等婢女的例银是一个月一两,一等婢女的例银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双倍,那不就是一个月能挣得四两银子?
真香。
蝶儿行礼道谢,口中那声谢倒也是真情实感。
“孙嬷嬷,你也是府中老人了,爷是看中你才让你去甜水巷照看一下爷的外室,你可觉得委屈?”
给完蝶儿甜枣,靳星渊又抬眼,眸光扫向蝶儿身侧,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站着的孙嬷嬷,他薄唇开口道。
“老身一切听大人吩咐。”
孙嬷嬷不敢反对,她垂着眉眼,顺从回话道。
孙嬷嬷从前是靳星渊的乳娘,只是后来靳父战死沙场,靳母也自尽殉情,靳家一下子败了,靳星渊被镇远侯温明寒带走收养,她便也离开了靳府,另谋生路。
后来,靳星渊进入锦衣卫,一路摸爬滚打多年,官拜锦衣卫的正五品千户,后在上京繁华处购置了一处寸土寸金的大宅院,有了新的靳府。
从那以后,孙嬷嬷就一直在靳府当差,是府中的老人了,自持同靳星渊有几分情分在,因而也总拿自己当做长辈自居。
孙嬷嬷是个爱瞎操心的,她心想着爷已经二十三岁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府中也没个女主人。
因而孙嬷嬷瞎操心一场,决心让彩云这个姝色无边的狐媚子当爷身边的贴身婢女,主仆朝夕相对,日子长久了,或许爷真能够看中彩云,将她纳为通房丫鬟也说不定。
今日看来,孙嬷嬷下的这步棋,可算得上是昏招,一向眼高于顶的爷,根本就看不上彩云这个贴身美婢。
如今靳星渊将彩云发配到日子艰苦的洗衣房,又将她这个府中的掌事嬷嬷发配到了甜水巷去伺候一个低贱外室,摆明了是在敲打她们二人。
孙嬷嬷哪敢开口说一个不字呢,她自然是心中不情不愿,面上却是强颜欢笑地称是,说自己愿意去甜水巷。
“只是,爷,既然您看中了甜水巷住着的那位娇客,她又是良籍,为何不将她直接纳入府中,抬为良妾?”
孙嬷嬷虽然年过四十,却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她好奇道。
毕竟靳星渊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登高则易跌重,养外室这种风流韵事,被有心人知晓了,那可是会被人状告到御史台参一本的,说指挥使大人私底下作风不端,德行有亏,如此便会生出不少事端来。
“孙嬷嬷,你是爷的奶娘,爷也挂念着你的好,可爷的事,你若总是插手想管,那便是僭越了。”
靳星渊开口提点两句,像是在同孙嬷嬷叙旧,又像是在敲打她。
“老身知错,今后必定谨言慎行。”
孙嬷嬷点头认错道,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看靳星渊一眼,她不敢抬头。
“好了,退下吧,你们两个明日收拾一下细软行李,后日便动身去甜水巷吧。”
靳星渊说完便命令眼前站着的二人退下,他一个人坐在灯火通明的主宅正厅内,正厅很大,因而显得空荡荡的,有几分萧瑟之感。
他的右手食指弯曲,轻轻地敲打在桌面上,心中思忖良久,最终下定决心,等过段时日,圣人退位,太子继位成为新帝,朝堂政局稳定下来后,他便寻个合适的时机,将苏皎皎接回府中,当他的良妾。
靳星渊之所以这么快下定这个决心,原因有二。
一来,他不想苏皎皎余生都禁锢在甜水巷这个方寸之地,想要偶尔出趟门就只能够戴着帷帽遮脸,一辈子活在阴影底下见不到天光。
他期望最大程度地给她尊荣,给她自由,给她将来同他共同孕育的孩子最好的教养抚育。
二来,圣人不就是忌惮他权力过大,又一心为即将继位的软弱无能的太子殿下筹谋,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一个他的把柄吗,那他便遂了圣人的意,堂而皇之地将苏皎皎纳入府中,抬为良妾。
如此明目张胆,行事张狂,这样一来,满朝文武都晓得了温明月这个叛臣之女在他府中,受他庇护,如此张狂做派,岂不是令圣人更加安心?
况且,靳星渊在锦衣卫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收集了至少一半文武官员的贪墨行贿、买官卖官、品行不端等方方面面的证据,足够让满朝文武进行一次大换血,许多官员会入狱获罪,牵连甚广。
这些证据原稿都放在北镇抚司的一间密室内,密室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备份放在靳府的书房,书房禁地,平日里也无人敢动。
若是圣人想要拉他下马,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如此一来,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同圣人之间各有把柄,互成犄角之势,只要他将来不在大的原则上违逆圣人,想必他这个指挥使能够做得长长久久。
至少比他亲手杀死的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久。
至于今后更加遥远的尚未发生的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这么多年数不清的腥风血雨,刀山火海,泥泞荆棘,都一路孤身一人彳亍走过来了。
今后发生的一切,他定不会惧怕。
他要与表妹并肩同行,共度每一个晨昏四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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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