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这日子该过够了!
她不愿连自己的婚事也要别人做主!
前些日子她让明喜盘了账,手中银钱尚能租间偏僻些的屋子,剩下的还能投个铺子。
这些银钱都是平时姨母和世子哥哥给的,除去必要的开支,剩下这些她攒了许久。
她要自立门户,银钱自然不能还回去,权当是借的罢。
左右迟早都要离开国公府,不如就趁现在。
姚氏闻言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平日里苏黛不似这般有主意的,她向来乖觉,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竟突然说出要搬出国公府?
身处华京,未出阁的女子居然要自立门户,简直闻所未闻!
她也顾不得老夫人还在了,着急道:“黛儿,自立门户不简单,姨母会帮你寻个好亲事,你不必担忧。”
苏黛目露坚定,如破开石缝顽强生长的野草,不容置疑道:“姨母,放心罢,我会照顾好自己。”
苏黛行事如此果断洒脱,倒是惹得老夫人多看了她一眼,但思及恒哥儿——
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例外留在他身边,世子夫人的位置,她还不配。
魏老夫人道:“罢!搬出去也好,清净些,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可随时来国公府。”
老夫人都发话了,姚氏自然再不好说什么了,只忧心忡忡地看着苏黛,心下盘算其他法子。
话说的好听,但都知道是老夫人的客套之言,出去之后再想回来,便难如登天了。
但苏黛不在意,她本也没想着再回来求助国公府。
出了静安堂,姚氏急匆匆追过来,拉住苏黛道:“你可是怪姨母……”
她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苏黛相比于自己一双儿女,她确实偏袒后者,之前落水一事,还有玉清被劫一事,她不是没有怪过苏黛,她甚至想过若是没有苏黛,锦儿或许不是如今这般善妒的性子,阿清也不会因为跟着她去寺庙遇到刺客。
可细算下来,苏黛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些事如何能怪到她身上呢,况且,这是姐姐留下来的血脉……
苏黛柔柔一笑,反拉住姚氏的手:“姨母,当年若不是你带我回来,我早已经死在了破庙里。”
“我感谢还来不及,只是在府中处处受人掣肘,我不愿。”
姚氏待她很好,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应该离开国公府。
姚氏眉眼皆是心疼,心下突然思及方才老夫人说的话,灵光一闪,吃惊问道:“你莫不是喜欢世子?”
苏黛点头,毕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
姚氏拉着她走远了一段路,见附近没什么人才道:“黛儿,你不可犯傻,你不愿成亲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苏黛这次没再点头,沉默着。
是,也不是。
姚氏见她这般模样,哪还不明白小女子的心事,她也是这样过来的,结果倒是如愿了,只不过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终究是比不过故去的夫人,老夫人看不惯她,就连资历老些的下人也对她阳奉阴违。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黛儿,世子和我们不一样,他出身高贵,母族繁荣,姐姐如今又是镇国将军江阴侯的夫人,他又承了世子之位,他的妻子只能是对圣上有利的,就算不是世家小姐,也是朝中新贵的嫡女。”
“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害了自己!”
“……”
苏黛有些不解,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配,如今连她自己也快要觉得了。
阿娘从前说,喜欢不分高低贵贱,就比如他们隔壁家住了位进士,进士的妻子便是杀猪匠。
但阿娘也说喜欢谁就要表达出来。
所以每日散学归家,她都会在街边小摊上买些他们喜欢的吃食,他们吃了后会夸她聪明又懂事,日子虽然清贫,但大家都很开心。
可自从来了国公府,姨母总说在府中要藏拙,要听话乖巧,要把心思埋在心底里,所以心悦世子哥哥一事,她就从不曾表露出来。
她从前觉得自己并不比其他女子差,她会些医术,简单病症她都能治,她也读了些书,知晓孔孟之道,人伦常理,她也精通女工,只是从不在人前展露而已。
除了……不能像沈卓然一样入朝为官。
她明明已经这么听话,努力去迎合了,然而喜欢还是有错,家世背景像道枷锁,挣脱不得。
她有些动摇,但搬出国公府的心却更坚定了。
姚氏见苏黛沉默不言,以为她听进去了,也不再言说,只让她好好休息,回去再想一想。
无人注意苏黛和姚氏走远后,魏锦云捧着刚捡的蹴鞠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看着走远的苏黛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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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立春时节,长公主府,探春宴。
苏黛一大早便被明喜拽起来收拾打扮,头饰和衣服都换了好几套,她像提线木偶般任由明喜摆弄,终于在明喜又找出一套藕粉衣裳准备给她换上的时候,忍不住了:
“明喜,我只是去走个过场,不必打扮的太隆重。”
明喜手上动作未停:“姑娘,说不定这次宴席上夫人替你相看好了人家呢,你心悦他,他也心悦你,我们也不用再去外面租宅子了!”
苏黛按住明喜穿衣的手,认真道:“明喜,不会有人娶我做正妻的。”
“我也绝不会做妾。”
“姑娘……”明喜知道目前的形势,以目前姑娘的身份做不了正妻,可她总是心存幻想,万一呢?
在姑苏时,那隔壁新科进士的妻子不就是杀猪匠么?
苏黛:“对了,我让你打探的宅子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明喜脸都要皱成包子了,闷闷不乐道:“咱们去看的城郊那处宅子,本来昨儿上午价钱都谈好了,结果吃顿饭的功夫又说不租给我们了,说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
“真不讲信用,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拿那么高价钱租那么偏的宅子!”
苏黛摇头,她也摸不清楚:“也罢,我们再找找。”
她看了看那堆凌乱的衣裳,随手指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裙:“明喜,就那件罢,发髻朴素些,别太花哨。”
待苏黛收拾好后,姚氏也拉着精心装扮的魏锦云出来了,魏锦云一身嫩粉色衣裙,披着件薄薄的披风,头上挽着单螺髻,发间簪着粉色绒花,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姚氏见了苏黛,皱了眉,有些不悦:“明喜,不是一早便告诉你给黛儿好好打扮吗?”
苏黛道:“姨母莫怪,是我让明喜这样打扮的。”
“你……”姚氏哪里不知道苏黛的心思,一脸恨铁不成钢,只不过时候不早了,再重新打扮也来不及了,她叹了口气只好上了马车。
苏黛跟着姚氏上了马车,竟发现魏锦云破天荒的也跟在后面上来。
以往魏锦云从来不和她坐一辆马车,几乎有她在的地方,魏锦云便走的远远的,除非来主动找茬,像今天这般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还不找茬的情况确实少见。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魏锦云。
魏锦云发现苏黛目光,反而大摇大摆坐在马车一侧,不屑道: “长公主办的探春宴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家眷,真不知道你跟来做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锦儿!”
姚氏的制止反而加重了魏锦云的逆反心理:
“我难道还说错了?”
“朝中哪家会看得上她?就算看中了也只能是当妾,这不是坏我们国公府的名声么?”
苏黛不以为意道:“二妹妹说的是。”
苏黛云淡风轻丝毫没被影响的样子又惹怒了魏锦云,她觉着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头抱着拳独自生闷气。
苏黛确实不在意她说的话,甚至都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若非这两日没找着宅子,她也不会来这春日宴。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柱香后,马车缓缓停在长公主府门口,府前站了两列小厮专门迎接贵客,她们来的正是时候,有些官眷携着家中小辈将将才到。
长公主府占地广阔,坐落于华京繁华之地,府门用着几根粗壮的红木支撑着,红木柱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连屋顶上都盖着木雕花瓦,正中央门匾上用金漆龙飞凤舞的写着长公主府几个大字,每一处都透露出贵气。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听闻圣上幼时不得先帝待见,只有长公主时常陪他,如今称了帝,自然对亲姐姐好,连府上都修葺的独一无二,京中除了皇宫,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府邸了。
苏黛放下车帘,随着姚氏下车。
脚刚下地,马儿突然焦躁不安,紧接着有人横冲直撞打马自街边而来。
离这不远便是闹市,但此处是长公主府,连平民百姓都知晓绕道而行,应当没有人会笨到在这里撒野,除非马儿失了控。
她站在一侧后退了几步,离马车远了些。
魏锦云最后一个下马车,马儿本来就摇摇晃晃有些焦躁,晃的魏锦云差点站不稳,她慌乱跳下了车,却刚巧在大街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