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狂马儿嘶吼着疾驰而来,速度极快!马背上的少年瞪大眼睛,下意识勒紧缰绳,惊慌失措地大吼:“快躲开——”
眼看越来越近,魏锦云似失去全身力气,动弹不得,只能傻站原地眼睁睁看着马儿发狂地冲过来!!!
突然小臂一紧,有人紧紧抓住她,奋力一扯,将她扯离路中央。
马儿发狂掠过,她却毫发无伤。
魏锦云惊吓回神,一切发生得极快,她甚至来不及看见是谁救的她,只不经意看到救她的人手腕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有些年岁了。
再转身,拉她的手已不见,只有苏黛静静站在她身后,端庄而立,云淡风轻,似乎方才救人只是件不足为道的事情。
姚氏捂着被惊吓的心口赶紧上前抓住魏锦云,翻来覆去地看她有没有受伤,确定无事才放下心,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魏锦云任由母亲翻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苏黛,神色复杂。
苏黛救了魏锦云后,并没有看她。
失控马上的少年是谁她并不知晓,她只看见方才她拉过魏锦云时,有人起身三两下就控住了马匹,阻止了马儿发疯狂奔,而此人正是沈卓然!
长公主府前马儿发狂差点伤了人,此事不算小事,后者制住马匹更是引得府门前围了一众人观看,有人窃窃私语:
“那位姑娘竟有如此身手,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那是大启第一位女官人,监察御史沈卓然!”
有人悄悄道:“就是她?我听我祖父说她不喜私下聚会拉帮结派,估摸着也只有长公主这样的人物才请得动她了。”
“听说沈大人在朝中提出了治理水患的新法子,圣上特批她和河道总督一道去治理水患,长公主办这探春宴请她来也是为她践行,想是要拉……”
身旁有人拉住说话的姑娘:“好了,不要多言,人多嘴杂!
那位姑娘悻悻闭嘴。
又有人好奇道:“她看着年龄也不小了,未有婚配?”
那位姑娘又兴致勃勃道:“你不知道?她近日和魏世子来往甚密,怕是要得圣上赐婚了。”
苏黛闻言望去,讲小话的姑娘们闭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说话,只有那位兴致勃勃的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卓然。
她蓦然想起除夕那夜沈卓然说想结识魏玉年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她收回视线,却看见人群后陈婉清恨恨盯着沈卓然,似是要咬碎一口银牙。
那厢事情尘埃落定,沈卓然控着缰绳,看见苏黛,笑着点头和她打了个招呼,苏黛微微点头示意。
兴头一过大家便四下散开,苏黛也随姨母进了长公主府,与她们同去的还有方才看热闹的官眷。
府中有几处大花园,分别名为春夏秋冬,种的都是与时节对应的花类,她们此去的是春园,府邸走廊间整体采用木制花雕,样式繁复,皆点上了金漆,木雕纹饰也极其讲究,雕刻着时令枝藤花朵。看得出费了不少财力。
进了春园便来了个嬷嬷引路,几翻辗转才窥得一丝春色,春园里比外面暖和些,就连花也开的比外头要早,小道上便是一大片被修剪成各色样式的嫩黄色迎春花,接着是玉兰、结香、绿萼梅、木棉、垂丝海棠、山茶,还有一些苏黛叫不上来的花。
直到转过一处角落,入目是被花团锦簇围着的一块场地,摆着几扇屏风,将男女隔开,宴中设了席面,摆了酒,还设有投壶之类的小游戏,苏黛他们来时,园中已经有不少人了。
嬷嬷停下,笑着道:“各位夫人小姐们,到了。”
几位夫人颔首向嬷嬷示意,便自行找位置去了。
魏锦云一来便有手帕交拉着她寒暄,再顾不得方才发生的事。
苏黛静静看着魏锦云被簇拥着去了另一处,淡淡移开了目光,春园里满是花香,连宴席这块场地都摆着各种形状的盆栽,只是为了美感特意摆的零散,显得有些孤寂。
这是姨母第一次带她参加京中宴会,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只好乖巧跟在姨母身后。
姚氏撞见熟人,刚要上去寒暄,发现苏黛静静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便道:“黛儿,你也去和她们说说话,多认识几个朋友,今日来的人可大都是世家子弟!”
姚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去。
她看了眼不远处几位夫人似等着姨母过去,倒是显得她多余了一般,垂下眼,道了声好,转身便走开了。
还未开宴,春园又太大,她不知道去哪里,只好看看哪儿的花漂亮便往哪里走。
屏风被隔开的另一边,依稀听见男客在行酒令,有些嘈杂,她不喜欢。便往反方向走远了些。
春园也有异木棉,有很多株,不过都不及清风苑那株大,也不及那株漂亮。
清风苑那株异木棉,是她看过最漂亮、最有生气的花!
她站在树下观赏着异木棉,身后却传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有人低声问道:“阿云,那是谁?”
竟是魏锦云一行人闲逛至此。
魏锦云看了眼苏黛的背影,莫名不想多待,便道:“是我远房家的表姐。”
又赶紧道:“我们还是走罢,去别处看花。”
明珠不为所动,道:“她怎么一个人看花,也没个好友,看着好可怜。”
又一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诶?她是不是就是那位罪臣之后,听闻国公夫人将她带回国公府了,这么多年未曾露面过,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明珠似被吓住了,道:“罪臣之后?”
随后她目光疑惑地看着魏锦云,明珠是工部尚书明礼的嫡女,自小便和魏锦云关系极好。
魏锦云不好瞒她:“她娘亲是我阿娘的亲姐姐,当年苏府发生那样的事,阿娘不忍见她独自在外流浪,才将她带回国公府的。”
那人又道:“既如此,就应当夹起尾巴做人才是,竟然还敢来长公主府的宴会?”
明珠也了然道:“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位……令人生厌的表姐?”
魏锦云实在不想多待,胡乱敷衍点头,想将几人拉走。
不料其中一位姑娘又道:“阿云,既是你讨厌的人,不如我们替你出出气罢。”
“左右也只是个罪臣之后,受了气也只能忍着,我听我爹说苏家当年犯的罪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呢,只是圣上念旧情,才放了女眷一马!”
她爹在朝中官职低,说不上话,她为了给自己谋个好夫家,只好捧着这些金贵的世家小姐,装作八面玲珑的模样,在高官夫人面前露露脸。魏锦云虽是续弦所出,但身为魏国公府嫡女,兄长又年少有为,自然有她可讨好的地方。
顺着她的心思说话,总不会出错。
不过她打错了算盘。
魏锦云闻言反而皱了皱眉,自那日在门外她听到苏黛对阿清说的话后,这些日子她便就对苏黛感情极其复杂,此时听别人这么说她,心下竟有些不快。
明珠也对她道:“别怕,罪臣之后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收留她,她都要感恩戴德呢!”
“况且她不会声张的,她只怕还要靠这次宴会寻个好夫家……”
苏黛真想走,但她们几人说话生怕她听不见一样,遮遮掩掩令人不爽!
“明珠说的对啊,我帮你去教训教训她!”
说着,起先说话那姑娘理了理金织云锦的衣裳,端着架子便向苏黛走去。
未料她还未到,苏黛先一步转身,微微一笑:“你们说的小话我都听见了,遮遮掩掩算什么,有什么招都使出来。”
众人愣了片刻,未料到她会突然转身先一步将话挑明,要教训她的那位姑娘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又整理好自己仪态,高高在上道:“你什么身份,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黛诚实道:“不知道。”
那姑娘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苏黛好奇道:“那你是谁?”
那姑娘嗤笑,鄙夷地看她:“无知!我父亲是太子太傅李长正!”
哦!
李长正她知道,和害了监寺的人是一伙的……
苏黛目光微变……都是蝇营狗苟之辈——
李芸突然感觉一丝凉意,觉得眼前这人好像有什么变了,她快速眨了两下眼,明明还是原来的样子,未变分毫。
她继续质问:“就是你在府里惹了我们阿云不高兴?”
苏黛佯装不解歪头问魏锦云:“阿云,我惹你不高兴了?”
魏锦云只想把头埋地缝里:“我们还是走罢!”
李芸见魏锦云逃避,以为她是害怕,更生气了。
所有人都仗着她父亲的身份礼让她三分,就连长公主轻易也不敢斥责她的,只有苏黛,方才居然像是逗猫儿狗儿一般!
李芸冷笑一声:“谁不知你寄人篱下,来这宴席有什么目的,你就像你那短命的父亲一样不知好歹!我若是你就只管锁在国公府里感恩戴德一辈子,再不出门。”
苏黛并未被激怒,反而淡然自持,有条不紊道:“我记得世家女不都要学三从四德么?”
“怎么?三从你学会了,四德没学会啊?”
不等李芸答话,她便继续道:“你父亲不是太子太傅么?太子都教得了,教不会你啊?”
李芸瞪大眼睛:“你……”
她轻轻凑近李芸耳朵,疑惑问道:“你是你爹亲生的么?”
“可别让外面的野种混进了李太傅府里啊!”
李芸气极,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苏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簪子,看也不看往侧面一挡,李芸见状赶紧错开手,幸而只是浅浅擦过掌心,然而闺阁女子哪里受过伤,她吃痛一声捂住手,明珠赶紧上来拉住她。
苏黛惊道:“你怎么了?” 好似方才扎李芸手的不是她一般。
李芸倒吸一口凉气,气的手都在发抖,要不是她反应的快,这手都别想要了,怕是得生生扎穿!
苏黛慢条斯理擦了血迹,往头上插好簪子,正色道:“我父亲的是非功过轮不到你们来评,他的今日未必不是你们的来日,口下积德才要紧。”
她看向心虚的魏锦云,终于皱了眉,恍然觉得魏锦云如今这样不是因为她不懂事:“我父亲也是你姨父,我们之间血脉相连,从前我当你小,不懂,如今我才觉得你不是不懂,你是把出身地位看得太高太重。”
“你想摘开所有对你不利的污点,想证明你与他们形同陌路,可你本就出身于此!”
话落,只见魏锦云面色惨白,沉默着像被说中了心事,脸色不大好看。
苏黛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些人的计俩太幼稚,现下连赏花的心思都没了,她不再看魏锦云和剩余几人,转身便走了。
明珠用手帕捂着李芸的手。
李芸见血迹涌出,忍不住掉下眼泪,愤恨道:“贱女人疯蹄子,谁会看得上她……”
“好了!”
沉默良久的魏锦云终于开口,再看已经是眼眶微红,“你们别再说她了,再如何她也是我表姐!”
李芸不可置信:“我可是再帮你出气!”
魏锦云打断她:“我不需要你帮!何况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魏国公府的表小姐!”
顿了顿,她道:“赶紧去找个大夫罢!”
魏锦云言罢也不再多说,抛开她们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只剩几人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