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城跟青元城商会之间出现这样的情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位县令自劝说无果,商会又牵扯县城利益。
经年累月下,于是默认了一条规矩,每次掐架双方不能伤人,烂菜叶臭鸡蛋,还有泥巴,说是掐架,实际上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看上去轰轰烈烈,跟真的掐架场合比起来倒像是在过家家。
“两边的主事留下来,其余人散了吧。”
黄卫元跟青元城县令对视一眼,轻车熟路安排后面的工作。
法不责众。
乞丐离开的时候不忘转头提醒屈不为,“屈公子,别忘了给我们的赏银。”
屈不为一扇子拍在他头上,“少不了你的,去我家大门口排队,管家会给的。”
“谢谢谢谢。”
他们也就靠这一口赚几天的饭钱。
人散去后,两边县令逮着两边的夫子两一顿输出,进行思想教育。
尽管改不了,但该提醒还是要提醒的。
洛青将方才赵临川用铁锅打晕的人提上来,此时那人已经清醒了。
褚玉诧异,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还动手打人了?”
“那人想趁乱行凶,被我看见了而已,你让人提桶水把他脸洗干净,问他是哪个庙的。”赵临川悄声跟褚玉解释了一下,再告诉接下来要做的事。
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上被涂得满脸是泥,又脏又黑,头发乱做一团糟,衣服破破烂烂的,乍一看像是想讨个赏钱的乞丐。
褚玉不解其中深意,但这是在边关,她理应相信赵临川的做法。
“去打捅水来,把他的脸洗干净。”褚玉随意指了一名小卒吩咐到,转身询问乞丐,“你是望城山哪个庙里的?”
望山城的乞丐大多数都是依庙划分自己人,那些庙都是一些年久失修的破庙,但庙中还有空房间,自然而然就成了乞丐扎堆选择的住处。
在望山城有个道理,问乞丐身份,先不问名字,不问身世,而是先问问哪座庙的。
因为赵临川对破庙中的乞丐身份,早就登记在册,以防万一蛮子混入。
乞丐拱手回道:“玄寺。”
褚玉看了一眼赵临川,他接话,“我家将军让我问你,玄寺哪号房?”
“坤字三号。”
“同住几何?”
“算上我八人。”
“坤字三号房,皆是从内地过来游手好闲遭遇变故后沦落至此的人,从扬州而来,你会说扬州话吧。”
乞丐顿了顿,面露难色,“夫人,我年少离家,扬州话早已不记得了。”
恰逢此时小卒提着水过来,赵临川朝嘴里塞了颗豆子,拍拍手自然从他手里接过水桶。
“你不是忘了,而是你压根不会说。”
赵临川看向褚玉:“玄寺在年关前被将军给拆了当施粥铺子了,那里原先坤字三号房的人都回了内地,我故意松了点风,就给打探到玄寺,殊不知这玄寺只是个幌子。”
赵临川一桶水泼在了乞丐脸上,脸上泥巴冲掉,露出了他那张不似中原人的相貌。
他帅气将桶一扔,邀功似得凑到褚玉跟前,“将军,你这嘴替怎么样?”
褚玉配合着他的演出,“甚好,甚好。”
好个屁。
乞丐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眨眼就冲着褚玉杀了过去。
“去死吧!赵临川!”
他身形极快,看样子是要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褚玉慌乱躲闪,再回神时,乞丐已被赵临川用长剑从身后贯穿了胸口,他高举在手中的匕首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褚玉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赵临川身上,他神色冷冽,收起了他往日在身上随行懒散的性子,这一刻分外冷峻。
洛青瞥了一眼腰间只剩一把空了的剑鞘,动作快到让他看不清虚实,仿佛只在一瞬间的事。
他只觉得这动作分外眼熟,思绪有些分乱,他望着将军夫人拔出长剑,缓步走到他跟前,长剑回鞘。
洛青瞧自家将军的目光多了份疑色。
堂堂定远大将军,竟会被小小蛮子吓得东跑西窜?
风沙微微扬起,远处传来铜铃声声,赶路的商队起行。
不知是何地的歌谣清脆传来,消散在边关的漫漫黄沙中。
褚玉怔在原地,注视着赵临川。
他同样在凝视着自己。
现在神定下来,她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
怎么办?
怎么办?
她方才慌乱逃窜,露馅了。
赵临川走到跟前,握住她垂在身侧攥紧冰凉的手,轻轻拭去她脸上溅到的血迹,目光逐渐温柔。
褚玉瞧见他口型说,别怕。
紧接着,赵临川嗷嗷哭着扑进褚玉怀里。
“将军啊,我只是同你打个赌,你怎么就当真了!”
褚玉有些懵,同样旁人也一脸疑惑。
赵临川继续哭诉着:“劳烦将军教导我习武多日,让你在危险时不要出手,我来救你,你就如此信任我,方才这么凶险,你都记得我们的约定,将军啊!若是我不上心习武,我怕你早已血溅当场,若是这样,我死不足惜啊,我的将军!”
褚玉很快反应过来,忙拖住赵临川作势要滑下去的身子,将他紧紧抱着,双目通红,声音颤抖。
“我记得夫人的话,我自是信夫人的,夫人莫哭。”
赵临川把头埋在褚玉怀里,嚎得出神入化,三言两语,又给圆了回去。
瞅着众人脸上怀疑之色退去,褚玉心中愈发感激赵临川的救场。
眼前的难题是暂时解决了,可还有望山城跟青元城之间的那笔买卖没解决。
褚玉松开赵临川,拍了拍哭得上气不接的人后背。
“诸位,见笑了,我同夫人的一个约定罢了。”
洛青将信将疑出声:“将军,你的身家性命不光光是你自己的,还是整个大齐的,以后莫要再开这般的玩闹,拿自身性命开玩笑。”
“洛少将说的是。”褚玉应和,转移话题,“今日皆是由五里屯的粮食收成惹出来的闹事,二位县令还有会长具在,不妨坐下好好商议,把此事解决了,他们两个会长打起架来也不含糊,放了火把我赤霄军巡逻队的人都吸引过去了,还以为是蛮子来了。”
在场几人纷纷拱手应承,黄卫元开口:“将军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商议妥的。”
褚玉想了想补充道:“今日敲定了,再派人来跟我说一声即可,若是敲不定,指不定日后还冒出什么乱子。”
“是是是。”
百官各司其职,她也不能插手别人的公务事,若是从旁协助尚且说的过去,但要她做个决断,难免僭越职权。
这个道理,还是褚闲交给她的。
早年在家中,她和褚闲谈心时提起过,若是管的太多,触犯到别人手底下的权利,你官大别人自然不敢说出来若有朝一日,这些人,这些事就会全部窜出来,将你吃得渣儿都不剩。
战场尚能见刀光,官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褚玉他们收兵回了军营,因为赵临川说还有一件事是非解决不可。
今日罗梦然跟他说的话,回去的路上他也都跟褚玉讲了。
发生在自己军中的事,总该他们来管。
“那我喊宋川平来?”褚玉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他是军里的副将,总该知道的,万一那罗夫人撒谎呢?”
“我瞧她不像撒谎,窦至可能瞒了所有人。”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直接让老宋把窦至给你提来就成。”
褚玉起身走到营帐外面,吩咐路过的小卒去办事,说完后再次返回营帐,落座在赵临川身旁。
原先褚玉尚且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如今却也习惯于他左右。
褚玉微微出神不知在什么。
他拿书卷轻轻敲身侧之人的脑袋,“宋副将近日可有找你说什么?”
褚玉摇摇头,“没有,知道是恭王手底下出来的人,为何还留着?不怕引狼入室?”
“宋川平是从恭王府出来的人,我一早就知道。”
“那这是为何?”
“他和恭王府有关系,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赵临川懒懒散散倚靠在椅子上,放下手中书卷,拿起一本公文翻阅起来。
褚玉自然拿起他放下的书,翻阅着,“他说你就信,也不怕他骗你。”
“我跟太子之间的交情,你也知道,朝中党派,属于太子一党,宋川平恭王府出身,一心都在边关建功立业上,我十岁那年刚来赤霄军,宋川平早就在这里了,看我年幼也事事照拂,常伴我左右。”
赵临川说着念起过往,他与赤霄军,虽说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实际上,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他从来没有疑心过宋川平。
“想必这次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问题,他才没跟你坦白,老宋为人我了解,你装作没事人一样就行,等他憋不出自然会来找你。”
褚玉应了一声,赵临川如此相信他,她也应当再等等看。
低头瞧手里的书,竟是兵书,比之前她翻看过的更加晦涩难懂,她向来在读书上很是自信,如今接触兵法兵书却是遇到了阻碍。
随意翻了几页就泄气放在一旁。
“行家还得是行家才能看懂,我一个外门人想要窥探这些兵法,果然还是需要些时日。”
赵临川掀起眼帘瞥见她的小动作,勾唇笑道:“我自是从小读了不少才懂的,兵法玄妙,有些在实战之中才能全部领悟,你刚入门不懂很正常,如果要我去看那些高深莫测的前人古文,朝堂阔论,我自然也不如你,各有所长,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他说着放下公文起身在书架前站定,蹲下身来拖出一个核桃木制成的箱子,箱子顶部落了些灰。
“这个晚上带回去,你瞧瞧。”
赵临川拿抹布拭去上面的尘,褚玉走到跟前蹲下。
“这是何物?”
“这些是我年幼时看的兵书,其中有我父亲初到望山城时的批注,那些兵书对现在的来说生涩难懂,你可以慢慢看。”
褚玉弯了眉眼,“谢谢。”
赵临川:看我表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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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