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岑九安不过是新晋的校尉,还是承蒙父母的余荫与师父、哥哥力荐下才得来的。
洛叙再不受宠说破天了也是皇族,若是不给自己挣点军功哪里能配得上洛叙,未来三皇子妃不能是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岑九安思及此,愣是硬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阿叙,你且等着。”
他凑到洛叙耳边,心里暗暗下了承诺。
洛叙应了声好,主动伸手去抚他搂在腰上的手。
手心微凉捂住手背,勾得岑九安又心猿意马起来,差点没把持住。
怎地如此没定力,他暗骂了自己一声,用力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
等两人回到城中,已经是深夜。
岑九安扶着洛叙下了马,他身上本就有伤,不知怎地早前一路上像是失去了痛觉,这会儿才又复发起来。
洛叙见他呲着牙扭了扭肩膀,眼里升起担忧之色,上前一步道:“你没事吧?”
岑九安倒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饶是如此还是摇摇头。
“你的伤更重了,今天是添了新伤口?”
洛叙焦急地绕到背后,单手抚上他的后肩。
“血...你受伤了!”
岑九安闻言,反手去摸肩头,果然是一手湿润的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竟是真的没有一丝感觉。
洛叙急急忙忙去寻了军医,硬是把他当成不能自理的病患一路搀到了卧房。
“快躺下。”
他乖乖任由洛叙扒了上身的衣服匍匐在床上,军医低头捯饬了两下大抵是在找药。
没一会儿,液体冰凉冲洗着伤口,灼烧的痛感袭上脑门。
岑九安疼得压着嗓子长哼一声,整个脊背也绷紧了。
“校尉,伤口算不上深,但仍需好好处理。”
那军医的话恭敬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岑九安眉头一紧,想撒娇求求洛叙的安慰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实施。
倒是洛叙很懂,径直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九安,痛的话就抓我。”
岑九安嘿嘿一笑,赶忙握住那只手讪讪道:“这怎么舍得,我不怕的。”
话虽如此,他看到军医两指捏着被烧得发红的针时恨不得两眼一黑晕过去,手上也不由自主加大了力道。
他没少受过伤不错,但不代表他不怕痛。
不知过了多久,如噩梦般折磨的缝合终于结束。
军医为岑九安再上了些药包扎后提着箱子退下,整个屋里只剩下两人。
“阿叙。”岑九安声音中染上了些委屈,撑着手往洛叙腿上挪。“你给我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洛叙显然愣了一下,安抚的手悬在半空好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落。
岑九安自觉地压上洛叙的腿,“我不管,你快吹吹。”
他见洛叙没有反应,又往前爬了一小段,整个胸口都压上了洛叙的大腿。
伤口处一阵吐气并不均匀的凉风拂过,岑九安满意地趴在洛叙腿上闭起眼。
“阿叙,你今夜能不能不走了,阿黄不在我都睡不着。”
“你...我不在你都陪,阿黄睡?”
洛叙的语调很慢,语气中尽是不可言说。
“你别生气,我现在就陪你睡嘛。”
岑九安以为洛叙是在忿忿不平,讨巧地撑起上半身,两手搭上洛叙的肩。
洛叙的神情犹豫了一瞬,终究是有些话没忍心说出口,只得绕开话题道:“行军这段日子没我你不也睡了吗,别闹。”
这回倒是岑九安不乐意了,直接裹上被子往洛叙怀里拱,一副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罢了,就这一回。”
得了应允的岑九安这才消停下来,目送洛叙去洗浴,而他只能勉强拿湿布擦了擦身子。
一定要在阿叙回来之前把被窝暖得热热的。
岑九安趁洛叙不在飞快地跳上床,哪里还有一丝方才虚弱的样子。
等洛叙回来时,他主动与洛叙换了个位置,让出捂热的内里转身翻到外侧躺下。
“你睡里面吧,我睡觉一向不安分,怕把你踹下床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让洛叙无法拒绝,只能俯身躺下。
房间内熄了灯,黑暗中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眼见洛叙睡得跟在棺材里似的板正,岑九安又单臂枕着头错上对方的肩。
“阿叙,聊会儿?”
洛叙偏过头,手环住他的后背,把被子狠狠往上拉了一截。
“夜里容易着凉,盖好。”
他点点头扯住被角,顺便抓住洛叙的手轻轻摩挲,“阿叙,你第一次与我回府见过爹娘是什么感觉?”
此事倒说来话长,他第一次见过洛叙后暗戳戳憋了两个时辰,等到饭桌上家人齐聚才骄傲地抖出来向几人炫耀。
结果他爹脸色当即就变了,他不过反驳了几句,就被鸡毛掸子撵得满院跑。
他素来记吃不记打,往后一进宫还是想方设法爬墙去找洛叙。
直到某次被抓个正着,他倒是大言不惭地在皇帝面前说想借三皇子回家玩两天...
马车在宽敞大道缓缓行进,铜铃随着动静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厢内壁铺着柔软绸缎,岑九安几乎要挂到洛叙身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语气:“我就说会领你回府吧!”
岑远抱着胸坐在对面,清了清嗓子,骇人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下来过。
“爹,你咳什么,受寒了?”他倚着洛叙,一只手还不忘揽住后者的肩。
“滚一边坐去,别扰了殿下。”
岑远拧着眉头,压下嗓子挤出几个字。
岑九安心里咯噔一下,这通常是要挨揍的前兆。
他当机立断撤下手,规规矩矩地学洛叙坐得端正。
背都挺僵了,好不容易到了晚膳的时间,桌上的气氛却是格外沉闷。
面前热气腾腾的烤鸭,金黄酥脆。色泽红亮的肘子肉炖得软烂,一看就入口即化。
还有不少鲜香小菜,勾得他胃里的馋虫按耐不住。
岑九安吞了吞口水,心大得没多想,抓起筷子一个劲往洛叙碗里夹菜。
这个很好吃,给洛叙。
那道菜也不错,让洛叙尝尝。
他偶然抬头才发现几人皆是端坐着没有动筷,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你们怎么不吃啊?”
岑九安嘴上问着,手上还没忙活完,见缝插针地往洛叙面前堆起小山的碗里添砖加瓦。
岑柏面上犯难,轻轻碰了碰他桌下的腿,似是在阻止。
洛叙放下筷子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自己来吧,你吃你的。”
岑九安嗷了一声,把悬在空中的肘子肉送进嘴里。
好吃,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毅然决定再为洛叙添上一块。
“岑九安!”
岑远本想拍桌而起,被向芸及时拦下,不然非被掀翻了不可。
“有话好好说,别老凶孩子。”
向芸发话了,岑九安不由得往洛叙身边挤了挤,又被岑远眼神警告了一番。
“我也没干什么啊,爹,你怎么又发火。”他埋下头小声嘟囔,扒拉进一口饭。
岑远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发作,又碍于洛叙在场,只得重重叩了叩桌面,“端上你的狗碗一边吃去,没规没矩的东西净捣乱。”
他撇了撇嘴,起身离开的动作异常熟练,身后传来岑远恭敬客气的声音:“殿下,见笑了。”
洛叙才不可能笑话,他愤愤不平地想,没一会儿就被盯着碗里肥肉的大狗吸引了注意。
他眉开眼笑地招了招手,铁链哗啦作响,阿黄吐着长舌扑过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露出柔软的腹部。
岑九安玩得高兴,一人一狗蹲在台阶上为碗里最后一块肉的去处打架。
“我的!”他用力推开阿黄凑过来的头,舌头湿热舔过岑九安的手,怎么也够不到那块肉。
阿黄似是着急,窜进他怀里轻轻呜咽。
岑九安也不愿示弱,喉咙深处滚出一串不甘的低吼,冲着阿黄龇牙咧嘴。
“你都吃了五块,最后一个就该是我的,知不知道?”
“不知道了...”洛叙低低应了一声,沉默良久似是在思索,回答道,“第一次与你回府...大抵拘谨吧?”
岑九安往上挪了挪头,语气不满:“除了这便没有了吗,难不成只记住了这个?”
洛叙突然轻笑一声,音量高了几分,“想起来些别的,你与阿黄抢吃的还没抢到。”
他蠕了蠕嘴角,“要不你还是忘了。”
“那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洛叙手臂紧绷,身子有些僵,“为何要执着将我带回家。”
“当时不过是想着阿叙如此俊俏,我定然是要捧着他的脸好好看个够才肯放弃,还要昭告家人的。”
“所以从那以后你便来常常看我?”洛叙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转头与岑九安面对面,“单单只是因为我长得对你胃口?”
黑暗中,岑九安坚定地点了点头,离洛叙又近了一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除了人美心还善,京都多少百姓夸你。”
他差点就要碰上洛叙的鼻尖,心中竟生出些冲动,想低头去含住那道温软的唇,不得不后撤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举让枕边人误会了,迟疑了一瞬才转过身。
他听见洛叙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九安,何为善?”
“若我帮助那城中百姓,也只是为了自己能落个好名声,是善吗?”
岑九安一听这些个之乎者也的问题就脑仁发疼,索性把头往洛叙肩上一搭,闷闷道:
“你可是觉得自己发心不正?可落到实处也是做了好事的,谁得了好还让你受委屈了。”
洛叙正身把手搭在肚子上,良久才道了声没有。
“你说,我保证不揍得他屁股开花。”
岑九安又得寸进尺了一步,恨不得整个人压在洛叙身上,语气中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大不了套个麻袋把人打一顿便是——不会是你那炮仗大哥吧?你放心,就算是他只要辱了你我也照打不误。”
顶多换个厚实点的麻袋将人绑严实一点而已。
洛叙没有接话,只是用手去细细抚他的脸,指腹温热有意无意扫过唇边,撩拨得他心里七上八下。
一阵暖流划过小腹,岑九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心中霎时警铃大作,现下可万万不能让洛叙知道自己起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阿叙,我、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