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裴信猜想,哈图烈把并未真走。
他吩咐众死士藏身在尚书府周围,待到夜深人静,再伺机悄摸进尚书府找哈图耶,一旦找到人,打晕带走。
府中,浴房里,两名丫鬟在浴桶里倒了适合的温水,想到是给公子带来的姑娘洗浴用,自作主张在浴桶里撒了鲜花瓣,方敢去请禀。
一则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生误会,二则怕哈图烈的人来,因此裴信未在屋里,睡房的门大开着,他脱下凤翅盔,身上仍然穿着甲胄,抱剑倚门守在外面,听丫鬟来请,他从门看屋里,见哈图耶仍呆坐在春凳上一动不动。
“咳”,裴信进去屋里,站在哈图耶面前,用一声咳嗽生硬打破沉静:“哈姑娘,洗浴水准备好了,丫鬟就在屋外,我让她们带你去浴房洗浴。”
“我发誓,我裴信绝对没对你抱任何坏心思,只是看你衣裙都湿了,怕你不舒服,所以......你要是不想洗,就不去。”这一来就让丫鬟备水洗浴,上次的误会还未澄清,怕哈图耶又误会,裴信急忙表明。
哈图耶不言语,缓缓站了起来,慢慢抬起一直垂下的眸子,看着裴信,他眼底通红,眼中噙着泪。
这无助又楚楚可怜眼神让裴信这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瞬间破防,不知所措,笨嘴笨舌,语无伦次,“......哈姑娘,你别哭嘛,是我那里做错了吗?你要不想去洗,就不去,还有......就是,人死不能复生,努儿姑娘她很忠心,你节哀顺变......”
“嗯。”哈图耶轻如鸿毛般应一声。
正待裴信要说些什么时,却清清楚楚看见哈图耶噙着的泪珠慢慢在眼中消失,“她”硬生生把它憋了回去,神色忽然间也变了,变成了原来那副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屑一顾的傲骄样。
“我不穿别人的衣裳,把你的给我。”哈图耶对视着裴信,声音也不像方才轻柔,变成和平时那般一样冷冽,带着些许命令。
“啊?”裴信一时未反应过来,还真有翻脸比翻书快的人啊。
“我说我不穿别人的衣裳,把你的给我,没听到?还是没听懂?”看裴信呆愣,哈图耶重复说一遍。
“还有,浴房在那儿?我不要她们带我去,我要你带我去。”哈图耶再道。
那两名丫鬟候在门外,听得哈图耶之言,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红了脸。
“你们都退下。”哈图耶把眼神移到两名丫鬟身上,毋庸置疑道。
“是。”两名丫鬟应一声,赶忙唯唯退下。
裴信从一脸呆相转变成一脸骇然,喧宾夺主啊,这是。
不过,又敢说什么呢,同手同脚挪到里间,拿来一身自己的衣裳,出来外间,朝哈图耶道:“浴房在这边。”提着照明灯笼,乖乖在前面带路,边走边提醒哈图耶小心脚下。
出来睡房,走过一条连廊,再穿过一处厅堂,再又走了十来步,只见眼前的屋子里灯光明亮,裴信停下脚步,不及他说话,哈图耶就先问:“到了?”
“唉,到了。”裴信道,感觉自己怎么搞得跟哈图耶下人似的,搞错没有,这可是尚书府唉。
“就在外面等我,一步也不准离开。”哈图耶道,从裴信手里接过衣裳,直径进去浴房,反手把门关上。
裴信郁闷守在外面,一点也没想通他是怎么卷进疏勒王室的斗争中的,还有——
想起五年前发生那些事,在百官大门贴字条,新婚之夜,造谣疏勒公主与男人私奔,桩桩件件,皆是想挑起大绥与疏勒战争,而哈图耶是疏勒的公主,用李长阳的死因交换李胤去攻打疏勒......
想到这里,裴信猛然惶恐不安,哈图耶很有可能就是当初应该与李胤和亲的那位公主,那“她”和李胤岂不是有婚约?
朋友妻,不可欺,他对哈图耶动了心,这......简直,天打雷劈。
“啊~”
裴信头痛一声叫唤,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发疯了。”哈图耶正好洗好浴出来,语气不冷不热说裴信。
闻声,裴信急回头看,才见哈图耶乌黑的秀发披散着,头纱,眉心坠,面帘,平日一应佩戴的装饰全都除去,身上穿着他的衣裳,衣裳有些大,松松垮垮,显得哈图耶的身体尤为单薄,这副素净的模样,无端让人控制不住,对“她”生出怜爱。
尽管哈图耶穿成这样,胸部一马平川,裴信还是没能认出他是个男人,怪只怪哈图耶那张脸实在太过精致清秀,穿着裴信这身宽大男装,给人的感觉是女扮男装。
裴信看得呆了,忽猛然想到哈图耶和李胤还有婚约,旋即一耳光把自己打清醒。
哈图耶莫名其妙狠狠一视裴信,走过来从裴信手里接过照明灯笼,自行回去裴信睡房。
裴信默默跟上他,到睡房,裴信更加不进去房里,等哈图耶进去,他毕恭毕敬把关上,就守在门外。
哈图耶也懒得答理裴信,自去裴信床上睡寝。
哈图烈的人直等到五更天,看裴信毫无半点懈怠,一直镇守在门外,他们不敢妄动,只得无奈离开,再伺机而动。
其实哈图耶昨夜一夜未眠,他心头压着太多事,如何能安睡,睁着两眼等天亮,看纸窗里透进蒙胧的光,他立翻身起来,知道裴信还守在外面,猜想哈图烈的人应该也走了,他赤着脚走到门边,打开门——
听到动静,裴信即刻敏锐回身看,但他并不看哈图耶。
见裴信如此规规矩矩,无一点越界,哈图耶不说什么,就只将揣在手里,上串着红色铃铛的手链往裴信面前一递:“昨夜有劳。今日还要麻烦裴公子再帮个忙,哈图烈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我不能离开尚书府,望月楼我是去不得了,劳烦裴公子去一趟望月楼。”
哈图耶把手链塞在裴信手里,“这是我的随身信物,裴公子给小二看,他一看就知,让小二把望月楼卖了,见钱就卖,不论贵贱,卖的钱就送来尚书府,我在府中多有打扰,绝对不会让裴公子吃亏。至于他们,让他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安顿好了,给我稍个信。”
哈图耶这意思,至少目前为止,他是要在尚书府住下了。
裴信:“......不是,那个哈姑娘,我带你回来,不是想占你便宜,要你的报答,你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哈姑娘”哈图耶在心里好笑,他之所以一直以女装示人,是为了掩人耳目,让疏勒王室的人没那么快找到他,现今已经完全暴露,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才特意要裴信的衣服穿,没想到这人竟然眼拙到这个地步,哈图耶也不想解释。
“裴公子要不要,跟我拿不拿是两码事。再说了,裴公子也要去城西看李胤,不是,顺路的事。”哈图说。
提到李胤,裴信确实放心不下。
“哈姑娘既然坚持,在下按姑娘意思办。”裴信道。
想了一想,裴信再道:“现在天明了,你王兄的人必不敢来,姑娘可放心去歇着,一会儿我会让下人把早膳送来房里给姑娘。”
说完,裴信朝哈图耶有礼有节欠身施礼后,方走。
哈图耶本想马上关门,可手似乎有些不听话,不让他关,以致于让他不得不目送裴信的背影到转进拐角,看不见了,方才缓缓关上门。
出来尚书府,裴信直径纵马去望月楼。
到望月楼,只见平时座无虚席的望月楼今日门窗紧闭,独留了一扇半开半掩的门,上挂出“歇业”牌。
昨夜的事,小二和别的大汉已经得知,在三王子哈图烈的人走后,痛心疾首给阿衣努儿和别的大汉收了尸,不知哈图耶去向,一群人正心急如火聚集在柜台,忽就见裴信进来,一双双忧急的眼睛尽皆盯在裴信身上,似要把裴信盯个对穿。
“你家主子的信物。”
裴信也不跟他们多哆嗦,直接了当把哈图的手链摊手心给小二看。
小二及众大汉一看,果真是哈图耶的东西,急问裴信哈图耶人在何处。
裴信把昨夜的事说一遍,再把今日来此的目的说与他们。
众人听罢,二话不说,立就按哈图耶的意思办,卖掉望月楼。
事情办妥,裴信即刻往城西去。
听见扣门,戚伯赶忙来开。
“子修怎么样了?戚伯。”裴信人未踏进院子,就先问。
“裴将军,快进来。”戚伯道。
“王爷还没醒。”戚伯答道。
“这么能睡,我去看看。”李胤可从未这么晚起过,裴信进来院子,径直上去胡梯,去李胤睡房。
到睡房,房门关着,裴信直接推门而入,然入眼的画面让裴信如遭雷击,惊骇睁大两眼,猛地一把将门关上,匪夷所思。
他们......亲嘴???
疑惑是自己眼花,裴信试着再次推门再看,果然是眼花,这画面才正常嘛。
只见楚羿站在床边,神色似乎有些慌张,朝裴信道:“裴将军来了。”
裴信仍惑于方才的画面,点头作答。
而重重的关门声也成功惊醒李胤。
“王爷醒了,要起来吗?我扶你。”楚羿似有些心虚道,伸手欲扶李胤。
“不用。”李胤已经坐了起来。
“你还好吧?子修。”裴信走到床边,打量着李胤状态,心里不觉悚然。
楚羿也觉察到李胤不对劲,李胤与昨日判若两人,神色全然没有一点悲痛,眉眼间反波动着浓烈杀意。
“子修,你......”裴信预感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李胤抬眼一视裴信,再一扫楚羿,不置可否——
“我要逼宫,我要杀了李彻,我要正大光明入皇陵致祭大姑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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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