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走,真走不了了,哈姑娘。”裴信道。
“快走啊!”阿衣努儿再次催促,同时撕杀出人群,去拦截住涌向哈图耶的死士,与对方拼死撕杀。
一小女子尚能如此勇敢如斯,忠心护主至此,裴信万死不敢负其所托,他强硬的一把将哈图耶扛在肩膀,一手杀出一条血路,将人担在马上,纵马而逃。
“快给本王子追,必须要把图耶带回疏勒。”三王子朝众死士大喝。
众死士立即前赴后继去追裴信。
“想追去主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此时,阿衣努儿已是一身血污,她握紧匕首,飞速挡在哈图耶和裴信逃去之路,拚命去杀任何一个追去的死士。
“不愧是疏勒第一勇士,既然你这么想找死,本王子成全你。”三王子道。
“先给本王子杀了她。”三王子喝道。
只见灯火下,细雨中,阿衣努儿被众死士和那些大汉左一钢鞭,右一大刀,打砍在身,见哈图耶没有跑远,她一次一次倒下去,又一次一次爬起来,凭一把小小的匕首,朝死士无力刺杀。
“不要,努儿,努儿......哈图烈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哈图耶撕心裂肺哭喊,欲挣扎下马。
“你现在去只是白白送死,岂不辜负了努儿姑娘一片忠心。”裴信更是快马加鞭。
终于看不见哈图耶,他们跑远了,阿衣努儿安心的重重栽倒在地,娇小玲珑的身躯上鲜血淋淋,毫无完肤,她仍用被血污遮住的双眼望向哈图耶的方向,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主子,你,......一定,要,要好好的......”
话音落,她的双眼随之闭上,死了。
望月楼的其他大汉也尽皆被杀。
这一夜的帝都,被血腥占据包裹,淅沥的弱弱秋雨怎能洗得净它的腥气。
动用了死士,三王子岂会就此善罢甘休,令众死士全帝都搜寻,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必须要找到哈图耶。
众死士领命,一瞬间闪入夜色中,分头去追裴信和哈图耶。
另一边,由楚羿扶着,李胤跌跌撞撞到一家酒肆,见店家不未打烊,门前的摊点上摆得有几坛子酒,他甩开楚羿,抱起一坛酒,一言不发,仰头,发疯似的就往嘴里狂灌,喝得少,漏得多,以致衣裳全都弄湿。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拿着就喝,还没给钱呢。”那店家出来,没好气的指着李胤骂。
“给,闭嘴。”楚羿从钱袋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扔给那店家,让他取只照明的灯笼来,就不用找零了。
接过银子,那店家欢天喜地赶忙闭嘴,去取来一只红纱灯笼。
李胤不胜酒力,又不要楚羿扶,楚羿只好提灯笼,撑伞均用一只手完成,走在他身边,空出一只手随时做好接人的准备。
李胤抱着那坛子酒发疯灌完后,踉踉跄跄走了二三十步,酒坛忽落地,“呯”一声响,随着这声响,李胤也往后倒了去——
楚羿赶忙一把接住他,紧紧搂在怀里。
醉了也好,可以好好睡一觉。
能说得出来的痛都是能忍受的,这样不叫不喊的才是最猛烈致命。
一只手既要撑伞,又要提灯笼照明,没办法抱人,楚羿便把李胤背在背上。
李胤始终是个成年男子,又是醉了的,任楚羿再有力气,要背人,要撑伞,还是让楚羿有些吃力,慢慢把人背回了城西。
到城西,已是亥时。
不见他二人回来,戚伯不安心先睡,一直等着,忽听到扣门,急忙提着灯笼去开,见是他二人,楚羿额头细汗淋淋背着李胤。
戚伯担心急问:“王爷怎么了?”
楚羿答:“喝醉了。”
戚伯年迈,不便给他说太多。
听是醉了,当是他俩去那里喝酒来,戚伯放下心,让楚羿快进来。
楚羿进来,把伞和灯笼递给戚伯,直径把李胤背去了李胤睡房。
戚伯快速闩好门,一边去做了一碗醉酒汤,一边烧温水,急就一起送去李胤房中。
楚羿正是小心翼翼给李胤换被酒浇湿了的衣裳,他只给李胤脱了外衣和中衣,看着如蒜皮般贴身的薄薄里衣,楚羿不敢脱。
李胤于他而言神明一般,神游尚不敢,又岂敢用他的凡胎浊手去亵渎。
他只用手背轻轻去摸,幸好里衣并不湿。
见戚伯端了温水来,楚羿接过,细心用脸帕给李胤擦了脸和手,看还有醒酒汤,楚羿道:“戚伯,让王爷醉吧,只有醉了,他才会好受点。”
戚伯不知就里,他们年轻人的事他有心无力,便不多问,应声“好”,把醒酒汤端出去了。
楚羿一身汗,但他不敢去洗浴,他怕李胤随时醒来不见有人在,会难过,他把灯罩罩住灯,不让过亮的灯光影响李胤睡眠,再搬来一张小杌,坐在床前守着李胤。
那怕醉得睡着,李胤的神色上仍清晰可见,布着一层浓烈悲伤,让楚羿心如刀剐,胆大包天在李胤眉心轻轻亲了一口。
今日所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每一件都针对李胤,他的计策,李彻的鸿门宴,文帝调派的宿卫,李长阳真正死因,全都在今日不留余地,坦诚相见,李胤能不买醉。
与此同时,尚书府。
见死士穷追不舍他和哈图耶,望月楼自然去不得,裴信反应过来阿衣努儿的话,直接把人带回尚书府,不管怎么说,三王子哈图烈再大胆包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尚书府,他若敢强闯尚书府,那就不再是他和哈图耶之间的事,是大绥和疏勒两国之间的事。
这个点,裴桓早已睡下。
裴信故意把马丢在门口,让哈图烈的人知道他把人带来了尚书府,急切扣门,片刻后,一名奴仆睡眼朦胧提着灯笼开门。
“公子回来了。”那奴仆道。
“哟,还有位姑娘。”那奴仆惊讶。
“嘘,”裴信急让那奴仆,“小声点,别让咱裴尚书听到了,否则唯你是问。”
若让裴桓那老顽固知道他大半夜带女子回家,定立即被打出门。
奴仆赶忙闭嘴不迭。
“哈姑娘,我先带你去我房里,他们应该不敢追来。”裴信说,也是在征询哈图耶意见。
“随便。”哈图耶声音带着伤痛,低低道。
此刻他的脑子里仍然不可控制的一遍又一遍地滑过那些人把钢鞭和大刀打砍在阿衣努儿身上的画面。
“那就走紧吧。”裴信道,忽想到了什么?回身让奴仆:“一会儿要是有人扣门,不管是谁,都不要开,听到没。”
“万一是这位姑娘的父母来找她,也不开?”那奴仆小心谨慎道,他当是裴信把人家姑娘拐了来,怕人家父母找来。
裴信懂得那奴仆的言外之意:“......”
“管他是谁,总之不要开就是。若对方说是哈姑娘兄长,你就说哈姑娘是我家公子带回来的贵客,已经睡下,谁也不见,让他赶紧滚蛋。”裴信道。
“哦,知道了,公子。”那奴仆答,立马把大门闩紧,觉得还不够,将灯笼咬嘴里,搬来一根木头再把门顶住。
裴信:“......”
急带着哈图耶轻车熟路去他睡房,到房里,他点了灯,毕竟是尚书府的公子,裴信的睡房相比较哈图耶的而言,陈设装潢好的不止一星半点,以前好舞文弄墨,墙壁上挂着他曾经的书画,地上也铺了华丽氍毹。
“哈姑娘,你先请坐。”裴信一指前半间春凳,请哈图耶坐。
哈图耶不言语,坐下了。
“我去打水给你洗脸洗脚。”裴信的目光落在哈图耶赤着的双脚上,脚上全是泥水,衣裙也湿了,从宫门一路狂逃,又下着雨,衣裙不湿漉漉才怪。
“要不,我让人备水,给你洗浴?”裴信试探,想“她”衣裙湿的,不洗浴换衣会难受。
哈图耶不答话。
“那我叫人去备水给你洗浴了啊。”裴信再试探。
哈图耶仍不答话。
“你也不说话,那我让丫鬟备水。”晓得“她”是为阿衣努儿难过,裴信转身出去,正好让那奴仆去叫醒两名丫鬟备水,好了叫他。
那奴仆应声“是”,自去办。
裴信则退回睡房,守着哈图耶,他怕那些死士不敢硬闯,偷偷摸摸进来打晕人带走。
尚书府外。
哈图烈与众死士追到尚书府,见裴信的马在外面,不知裴信姓甚名谁,但人既被他带进了尚书府,哈图烈那敢造次,于是礼貌扣门,想以兄长身份要人。
那奴仆正是和两名丫鬟准备洗浴的水,果真听见有人扣门,谨记裴信的交待,他不慌不忙走到大门背后,先闭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从门缝瞅,顿时被吓傻眼,只见外面一片白,不知有多少人?
“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那奴仆仗着胆子喝问。
“您好,多有叨扰,我想问问贵府可有人带回来一位‘姑娘’?我是那位姑娘的兄长,来带他回家。”哈图烈在门缝里礼貌道。
听裴信叫哈图耶“姑娘”,哈图耶又是穿的女装,怕说是男子他们不知,故哈图烈便权且也称哈图耶姑娘。
“你说的姑娘有,不过不是别人带回来的,是我家公子带回来的,我家公子说哈姑娘是他的贵客,已经睡下,谁也不见,赶紧滚蛋。”那奴仆道。
哈图烈在门缝里一听,带走哈图耶的人竟然是尚书府的公子,他更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怒了大绥,李胤真带兵去攻打疏勒,在宫门时,他其实早来了,是见李胤在,不敢露面,至于哈图耶和李胤的交易,只要他带哈图耶回去,危机自解。
如此想定,哈图烈抬手示意众死士先退,道:“舍妹既已睡下,那就不打扰。告辞。”
见人走了,门内,那奴仆松了口气,飞速跑去禀告裴信。
裴信却把眉头深锁,只怕没那么容易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