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对算命先生的话半信半疑。
但转念一想,这条官道可通往北境,羁鸟念旧林,虽不知那小崽子是怎么来到帝都的,但跑回北境的机率相对更高,于是李胤便策马沿官道疾追了去。
这边。
楚羿手臂中已了一箭,对方仍穷追不舍,箭矢如雨随其后,楚羿边在马背上险伶伶的左闪右躲,边催马疾驰,怎料地面突然收起一张大网。
楚羿以为自己必被缚于网中,被乱箭射死,心想:“看来,比起被那怕一个人接纳,和想死在一个无人的干净地一样难。”
就见碧方猛一跃,腾空而起,在网将要收拢时,险之又险的从那小巧的网口跃了出来,稳健落在草地上,更披荆斩棘载着楚羿逃。
赵万等人见状,心里无不佩叹不愧是武安王坐骑,碧方当真是万金难求的俊马,同时也骤然勒马收弓,下马徒步去追楚羿。
然而,快如流星般疾驰的碧方却猛然停下,只见前面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峡谷下是可怖的幽暗深碧,碧方的前蹄险伶伶的踏在那峡谷边,踩得边沿松动的零碎石子不断落下峡谷,部分撞着硕大无朋的石山,发出轻脆的响声。
见状,楚羿赶忙轻一夹马腹,碧方即倒退到安全处。
“大胆贼人,擅闯上林苑不说,还惊扰太子,险至太子堕马,劝你最好乖乖受死,你也看到了,你前面是万丈深渊,你是逃不掉的。”赵万喊话楚羿,同时十几架弓驽也描准楚羿。
原来那网是上林苑的围界,一旦到围界处,就证明前方无路,因此赵万等人才下马来追楚羿,是怕勒马不及,失足跌下谷中。
楚羿骑在马上,背对着赵万等人,听着赵万的话,楚羿不回头,亦不答一言,却是冁然一笑,看来上天待他不薄,人人对深渊畏而止步,想来那里一定很干净。
楚羿伏于马背亲切的抱了抱碧方的脖子,轻声道:“谢谢你!四年了,你还认得我,回去王府吧!我的终点在这里!”
说完,楚羿翻身下马,赵万等人以为楚羿下马是要求饶讨命,正好也想看看能驾驭武安王坐骑的人长什么样子,于是都没朝楚羿发箭。
然而,看到的却是楚羿一边利索拔了射中手臂的箭,扔在地上,一边朝着那峡谷走去,舒展开双臂,面朝下,直挻挻的扑下了峡谷——
与此同时,李胤已经追出三十里路,却突然莫名的一阵心慌,他猛地勒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赵万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见碧方前蹄腾空,朝着峡谷一声悲伤似的嘶鸣,才晃然回神,乱箭射向碧方,然碧方却早已远飏无踪。
李胤没再往前追,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算他追到北境,也追不那小崽子,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使他非要去河边不可。
正好见前方有宽敞河岸,李胤便下马,牵着马去河岸边。
河岸边的青草正是茂盛嫩绿,李胤把缰绳挽成一圈,掖在鞍上,由马去吃草,他则蹲在河边洗手,洗完手,挑了几个薄如片的石头,扔河里打水玩,玩了一回,觉得没什么趣味,走回干处,随手拔一根嫩草心,叼在嘴里,便躺在石子上。
一柱香过去,金乌已夕坠,橙色的阳光照在水面,似给波光潾潾的水面披了一层金衣。
说不出因由,李胤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来就罢了,还躺下,是在等什么呢?
都这么久了,看裴信的马吃得也差不多饱了,李胤便起来,准备回去,忽就见那波光潾潾的河里似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像似个人,李胤疾步过去看,确实是个人。
只见那人似乎昏迷了,趴在一截与他等身的极为粗壮的断木上。
李胤赶忙下水去抱人,在一翻过对方,看到对方脸的那一瞬间,李胤惊异万分,同时心里那股莫名的强烈等待什么的感觉也顿时消失,狠狠体验到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羿。
只见楚羿气若游丝,满身青紫,不消说,一定是趴在木头上顺河漂时撞在河石上撞出来的,可额头新鲜的营倡标记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北境王府的奴仆,被刺配,那也是刺“囚”字,怎么会是“妓”字呢?是顶替谁了吗?
“管他怎么回事,先救人再说。”
李胤即一把将人抱怀里,上岸来,直冲向裴信的马,急切的将楚羿放马背上,他也翻身上马,让楚羿靠在他背上,立策马回王府。
武安王府。
见天色已晚,碧方早已经回来,却还不见李胤回来,裴信和戚伯都担忧的等在王府门口。
忽听暮色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随就见李胤策马而来。
“担心死个人了,姓李的,你可算是回来了,碧方早就自己回来了,怎么样?追到你媳妇了吗?”裴信一边赶忙迎上来牵马,一边揶揄李胤。
“追你个头,赶紧的去请位郎中来,这事别让谁知道。”李胤一面急切说,一面翻身下马抱楚羿下来,就往王府冲。
裴信应一声,什么都没问,立即翻身上马,十万火急的就去请郎中。
这就是裴信和李胤的默契之处,平时两人虽然没卑没尊,但到关键时刻,最是能急对方之急。
李胤习惯性的把人抱去自己房中,去了才想起他的房间被布置成了婚房。
当初换喜服他是在客房换,没来这里,是打算把这间屋子从此让给疏勒公主,自己以后住客房。
此时已经把人抱进来了,而且疏勒公主也已经逃跑,李胤没有去找的打算,只觉甚好,他照常当这间屋子的主人,于是便把楚羿轻轻放睡在婚床上,就赶紧去找衣服给楚羿换。
戚伯听到李胤的叮嘱,立闭门谢客,然后打水送去李胤房中,只见李胤已经点亮桌子上的红蜡,坐在榻上,旁边放着一件干净红色里衣,正准备给一身湿漉漉的楚羿换衣服。
戚伯急忙上前要帮忙。
“不用,戚伯,我来给他换,劳烦您去取一套新的被褥来就好,这个湿了,要换。”李胤随道。
“是,王爷!”
戚伯答应着,出去了,并带上门。
李胤不甚麻利的给楚羿脱去外面的官服和中衣,待脱下里衣时,就算房中的烛光昏暗,李胤还是被楚羿身上纵横交错的累累鞭痕惊得狠狠一懔,谁打的?下这么重的手。
还有左手臂上有一处半寸深的箭伤,前臂有一道三寸长的刀伤,又是怎么来的?
不知是在水泡得太久,还是有什么奇遇,总之楚羿的这两处伤已经没有流血,但伤口却像是怒放的百合,皮肉向四面惨白外翻。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想着郎中一定来得快,李胤飞速拧来脸帕,怕弄疼楚羿,轻手轻脚,囫囵半片的给楚羿擦了上身,立换上干净新衣,把人抱去另一头睡,因为这头一来就放楚羿躺上面,浸湿了。
见戚伯还没来,李胤正欲慌忙去找戚伯要新被褥,就听戚伯扣门,抱来了新被褥。
李胤仍没让戚伯帮忙,看不要帮忙,戚伯又赶忙去搬来圆凳,放在榻前供来医诊的先生坐。
李胤把原来的红被褥先从一头拆下,铺上新的,把楚羿抱过来,在铺另一头,恰恰铺好,就听外面一阵靴子声,知道是裴信请来了郎中。
李胤伸了伸快要直不起的腰,只觉换个被褥比打仗还累,将换下的湿褥被随便扔在地上,就赶紧欲去开门,忽想到楚羿额头的标记,又退了回来。
就听裴信扣门。
“王爷,郎中请来了。”裴信在门外道,同时,还听见郎中的呕吐声,不消说定是裴信骑马太急所致。
“知道了,烦请郎中等等!”李胤回道。
“是!”裴信道。
“不是说急得很,这会儿又让等等,早知道要等等,大人您说骑慢些,吐死老朽了。”那郎中在门外边哼唧,边抱怨絮叨裴信。
这个标记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保全楚羿。
李胤慌乱地想找个什么东西给楚羿遮挡住额头的标记,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这房中被礼部大换血,尽是摆些华而不实的金银玉器。
李胤想到撕一片喜服衣襟当抺额,谁知质量太好,撕不下,剑也没在手边,又忽想到自己换喜服时未换白纱中单,穿的是自己的。
李胤即就解了革带,解开外衣,露出中衣,“嚓”,两手野蛮的撕下胸前巴掌宽,三尺长的一片衣襟,就赶忙虚系在楚羿额头上,转身时冠勾到红绡帐,把原本束好的给勾得拢上了。
李胤没顾上管,着急去捡外衣穿上,边系革带,边就去开门。
“先生,请!来得太急,让您受累了。”
门打开时,李胤已系好革带,朝胡子花白的老郎中做出请的手势,并抱歉道。
那老郎中正酝酿着还想吐,一见李胤就给吓回去了,赶紧要跪拜。
李胤急将其扶住,道:“不必拘礼,先生,还请用心诊治,以释心忧!”于是急切的把人引进房中。
那老郎中才进来,就眼尖的先瞥到扔在地上的似乎有些显的红褥被及拢着的红绡帐,再一想到李胤开门时似乎还在系革带,武安王今日大婚,帝都无人不知,便以为是李胤纵欲过度,致疏勒公主不适,便踌躇不前,一脸难于启齿之样。
“此景非先生所臆想之样,还请先生近床前看诊。”李胤看穿郎中心思,一脸无语道,他看起来就那么禽兽?
裴信在一旁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声,若非他知道实情,单看这红褥翻浪,绡帐紧拢的场景,也一定认为是李胤太禽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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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