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从外面进来?”
“对!我给你说,子修,你媳妇,疏勒......”
“那你有没有看到那小崽子?”不及裴信说完,在大院里撞上对方的李胤反先又问。
“那个小崽子?我是说你媳妇......”裴信骤然反应过来,一脸骇然,道:“我说你不是吧?李子修,我说你刚刚才娶进门的新媳妇跑了,你一点不关心,倒莫名其妙来问我那碧瞳小子,你不会是这几年来一直没找到他,魔怔了吧?”
“没见就算,我自己去看——”
李胤说,疾步出来王府,放眼东西两条长街,不见有人,因为这两条长街是亲王府邸,平日里百姓们是不能把此两条街当成大路通行的。
看李胤出来,裴信也跟了出来。
“难道真是我幻听了。”李胤在心里自我怀疑,忽猛然发现不见了碧方,只见裴信的马,刚刚明明还听见嘶呜,李胤猴急冲裴信道:“裴少景,我的马呢?”
“呵!知道问你的马了。”裴信慢慢悠悠的揉了揉鼻子,看向西大街,再慢悠悠回道:“被你媳妇骑走了。”
李胤一听,一脸匪夷所思。
碧方不止是烈马,还是烈马中的烈马,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当时那小崽子送给他时,看碧方温顺无比,以为不烈,后面回到东大营,李胤才知道那是他见过的最烈的马,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得到碧方骑,但凡试图骑碧方的人,没有那一个不折胳膊不断腿,裴信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还有那声口哨,李胤不得不大胆设想那个骑走碧方的人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胤随翻身上裴信的马,看裴信方才的眼神,知道人是往西大街跑了,即朝西大街飞驰追去。
“我说武安王,您老是去追媳妇,还是追碧方呀?哈哈哈!”
裴信笑得幸灾乐祸,一想到李胤逢人就洋洋得意夸碧方有灵性,是一个碧瞳小崽子送给他的专属于坐骑,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人骑跑了,看来这位疏勒公主不简单呐!
“胤儿那般着急是去追谁?”
闻声,知是长公主李长阳,裴信赶紧一边敛笑,一边恭恭敬敬揖礼道:“长公主。”
“嗯!回答本宫的话。”李长阳看着李胤远去的背影,催促裴信道。
“是!”裴信急忙回道:“武安王是去追他的马。”
“他的马。”李长阳说一遍。
“回长公主,是的,武安王最信任的战马碧方。”
“本宫知道,没问你。”
裴信:“......”,早听闻李长阳性格孤高古怪,果然名不虚传。
“你就是礼部尚书裴桓的儿子?”李长阳仍然望着已经看不见李胤背影的方向,突然问。
这次裴信不敢多言一个字,小心翼翼回道:“回长公主,是。”
“哼!裴桓墨守成规,你倒是离经叛道,大婚前夕逃婚,不过,却也有几分本事,跟着胤儿的第二年就能独挡一面,荣升将军,代替戚芳。行了,本宫回宫了,胤儿回来让他来长阳宫长本宫,他请本宫喝的茶还没喝完呢!”李长阳缓缓道,撤身慢慢走了。
“是,恭送长公主!”裴信对着李长阳的背影恭敬揖礼道。
望着李长阳缓慢跛行的孤独背影,裴信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也佩服万千。
李长阳的这一生宏伟又悲凉,大绥如今的江山,大半都是这位了不起的女帅跟先皇打下来的,为了国家,她亲手把喜欢的男人斩于马下,因此发誓终身不嫁,如今跛了,老了,仍然坚毅要强,出行从不乘车马,或许心里还是渴望扬鞭策马吧!
这边,楚羿一路疾驰出了帝都,眼前有两条道,一条是平坦官道,一条是林木茂密的小道,楚羿不改初心,仍然想寻一处无人的干净地安安静静死去,于是楚羿一手执辔,一手将脱凤冠霞帔脱扔在官道上,穿着里面的官兵服,就直往林盛处策马而去。
心想倘有人追来,也能迷惑对方走官道。
然楚羿并没有注意到,他跑的这条道旁立有一块石牌,上书:“上林苑”,也就是皇家猎场。
此时,上林苑里,李彻正带着贴身侍卫赵万及十几名东宫护卫一起在上林苑中围猎。
李彻骑在马上,拉满弓,正势在必行的射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白兔,楚羿恰恰策马疾驰而来,那兔子受惊,“倏地”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李彻射了个空,箭狠狠射进草丛中,马也受惊,险将他颠簸堕马。
楚羿也未及料到这里会有人,见惊跑了对方猎物,楚羿本想勒马致歉,但见对方穿官服,神色凶恶,本就是官府通缉的通缉犯,倘被认出,岂非自投罗网,于是楚羿更加策马狂逃。
“那不是武安王的马吗?”赵万指着疾驰远去的碧方,惊诧道。
“你确定没认错?”今日守猎,本就并非雅趣,乃为发泄,没想到发泄不成不说,反差点堕马受伤,李彻怒火中烧确定性的问赵万。
“回太子,微臣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性好,那匹马我见武安骑过,听人说那马武安王给它取名碧方,是一个碧瞳小子送给他的,那马有灵性,只有武安王能骑,别人驾驭不了......”
“本宫只问确不确定那是武安王的马,没让你给本宫讲废话。”
“确定!”
“既然确定,那还不给本宫追,此人不仅擅闯上林苑,还害本宫堕马,无论人马,一律给本宫乱箭射死!”
“太子,那马可是武安王的战马,也射死?”赵万惧李胤威名,诺诺问。
“谁说那是武安王的战马?你说的?还是他们说的?”李彻一看赵万和在场随侍,道。
“回太子,是微臣眼花看错,那就是匹野马!微臣这就去追,定将其乱箭射死。”赵万赶忙说,立带领护卫去追。
十几名护卫即一边扬鞭策马去追楚羿,一边拈弓搭箭射。
在李胤婚礼上,文帝的话李彻是故作糊涂,实际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子妃黄氏后家都是些无福的短命种,在成亲的头年,原本官至宰相的岳父突然暴疾而终,为刑部尚书的小舅子在执行公务时被刺杀而亡。
现在黄氏身后仅有两个没什么大作用的唐兄在朝,一个就是他小舅子在时擢拔的刑部侍郎黄仲,另一个是任天司监少监的黄济。
黄济还算本份,黄仲则时常仗着掖庭之亲,逞凶跋扈。
因此李彻身后不仅无心膂之人可依,反倒要时常给黄仲擦屁股。
而李胤,本就功高盖主,身后又有长公主爱护,如今又和亲疏勒,虽知李胤无夺帝之心,但文帝让李胤和亲疏勒的举动实在让李彻寝食难安,他总觉得文帝是在暗示他什么?
此时,再听惊跑兔子,身穿官兵服的人骑的是李胤的马,李彻更是不惶恐不安,如此肆无忌惮,怕是李胤看懂文帝之意,突然想要夺嫡,等不及派人来行刺他,因此他必要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
李胤也追出了帝都,来到官道和上林苑分路处,凭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李胤眼尖的就见往上林苑这条路上有新鲜马蹄印,便勒马欲往上林苑追,却突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旁的树林里闪出一个头戴凤冠,身穿王妃喜服的人,正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
李胤一眼认出是“疏勒公主”的喜服,想到裴信的话“马被你媳妇骑跑了”,李胤即又勒马往官道走。
“站住!”
李胤冲那人道,并策马急追。
那人闻声,似乎猜到是在叫他,头也不回,脚下生风般,跑得快如脱兔,李胤活活追了一里路,才追到,勒马将其拦住,以为会是他想要找的人,温声令其抬头——
那人一抬头,李胤登时失望不已,原是位脸无半两肉的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看李胤身穿吉服,既是“算命先生”,自然见多识广。
“恭喜王爷新婚燕尔,觅得良缘!”那人未语先笑,直朝李胤恭喜。
“你认得本王,那还跑什么跑?”李胤没理睬那算命先生的道贺,只厉声问,白害他追了那么久。
“您追小人,小人可不就得跑嘛!难不成站着等您来追。”那算命先生直干笑道。
“本王且问你,这喜服你是从那里得来?”李胤懒得跟他啰嗦,只急问道。
恐李胤是要索回喜服,这身喜服怕是他十辈子不吃不喝招摇撞骗来的银子都才买得起一个衣角,于是那算命先生灵机一动,道:——
“王爷,要不这衣服归小人,小人免费给您算一卦。小人看您印堂发黑,必有大灾,不出百日,血光临头,不过,您又眉梢带喜,乃是得良缘之兆,这两相一抵,无须化解,您终归是有惊无险,贵不可言......”
“行了!”
李胤果断打断那算命先生,实在没空听他信口雌黄,什么百日之内,行武之人,随时都有血光之灾,还有这良缘,更是离谱。
“喜服本王不要,你只需要告诉本王,这喜服你究竟是从那里得来?穿这喜服的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不要喜服,一切好说。
楚羿脱喜服那时,这算命先生正好在林中小解,亲眼看到楚羿策马往上林苑去了,且不说带脑子的人都知道私闯上林苑是死罪,仅凭王妃是位少年郎这一点,他都需要好好斟酌说辞。
倘说王妃去了上林苑,无疑就是说王妃没脑子,连上林苑都不知道,倘又说王妃是男子,岂非是在嘲笑武安王娶了男妻。
“喜服小人就在这官道上捡到的,王妃骑着白马往这个方向跑了。”那算命先生一指官道前方,表情诚恳无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