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换的就是这颗牙,都半载了,不会长出来,需要新娘子摸一下,就会长了。方才看您不踩奴背自下鸾车,母亲说您一定是位人美心善的天仙,因此才敢带着我来求您,所以您能帮我摸一下牙床吗?王妃娘娘。”
谁都没料到,楚羿原本要扯下盖头的手竟然被那孩童一把抓住,此时此刻,那孩童正张着嘴巴,乞求楚羿给他摸未长出牙齿来的牙床。
听着那孩童充满希望的声音,楚羿不忍心拒绝他,忍住没扯下盖头,轻轻“嗯”了一声,但盖头有些厚重,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大概,楚羿本想依着大概,去摸那孩童的嘴,偏摸到那孩童脸上。
既非心欢,便不示好。
看“疏勒公主”没准头,李胤并不帮助,只看向了阿衣努儿,却见阿衣努儿神色无比紧张,赶忙要去托过楚羿的手去摸那孩童的牙床,没想到楚羿已自己摸到,极力避开了阿衣努儿的触碰。
看着这一幕,李胤没多想,只当这主奴二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亲近。
“谢谢王妃娘娘,谢谢王妃娘娘,我的牙齿肯定明天就长出来了。”那孩童兴高采烈跪下给楚羿磕头致谢,那妇人也跪谢不已,谢毕,自牵着那孩童回去百姓中。
原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黄仲擦着额头的汗,心里无比怨恨妇人和那孩童,害他担惊受怕不说,似乎还得罪了李胤,又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经过这一闹,文帝似乎觉得扫了兴,索性摆驾回宫,文帝前脚一走,太子后脚也即走,一看文帝和太子都走了,李胤随即命令礼官无需拜堂,直接把人送入洞房,因此楚羿根本没自揭盖头的机会。
百官登时傻眼,旋即相顾缩脖而笑,都当李胤是在军营憋久了,急求床笫之欢,于是百官谁敢逗留,个个都跟脚底抹油了似的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裴桓这礼部尚书一听不拜堂,不合礼数啊!想要坚持完成礼数,被礼部的其他人强行拖走了。
见人走光,李胤也不及去换吉服,去马厩牵来碧方,王府的戚管在门口送李胤,李胤交待了他几句,就要准备去北境,恰就见长公主李长阳来了。
“武安王这是着急要去那儿?”
只见长公主艾服之年,面容威仪,身穿绣有麒麟的月白常服,头发半束,未戴任何簪环,未施半滴脂粉,亦未带宫女随行侍候,就她一个人,两手空空,朝李胤跛行而来。
李胤赶忙放下碧方缰绳,迎上去揖礼,道:“大姑姑!”
“本宫一听到消息就赶来观礼,看来还是晚了。本宫都听宫女说了,说你去找本宫,那时本宫正好陪太后说话去了。”李长阳说,并往洞门大开的王府里瞧一眼,见大院里堆了不少瓜果蔬菜,仅有花甲之年的戚管家在高高兴兴收拾这些东西。
李长阳知道武安王府里没有一奴一婢,只有这位年迈且没什么用的戚管家,戚管家是李胤的裨将戚芳之父,四年前戚芳死于与土蕃的一场鏖战中,李胤念他孤苦无依,便将他接来王府当管家。
“是!所以我就先出宫了。不瞒大姑姑,此桩婚事并非我意愿。”李胤坦白说,并上前扶住李长阳。
“哼!”李长阳一声冷哼,若有所思道:“身在王公之家,谁的婚事是出自自己意愿的。”
“倘非自己意愿,李胤倒愿效仿大姑姑,大姑姑您此生不嫁,李胤也想此生不娶,反正您皇兄一共二十多位皇子,皇室血脉不缺我这一支,待天下真正太平,求您皇兄赏咱们一老一小两位战将一处山青水秀之地,伏处牗下,老死田间。”李胤笑说。
李长阳年轻时曾跟随先皇南征北战,是大绥声名赫赫的唯一一位女将军,直到五年前,与土蕃交战,被土蕃赞普一□□伤了腿,由此落下跛脚的残疾。
因为跛脚,于痛恨中被迫解甲归宫,也是那一年,李长阳将东大营亲手交给了由她一手带大且年仅十七岁的李胤,这就是李胤十七岁登坛拜将的原因。
二人虽是姑侄,实胜母子,所以李胤才敢无拘无束跟她说笑,此番李胤打降土蕃,也算是给她报了夙仇。
“贫嘴!”李长阳笑了,道:“现在都已经娶了,还谈什么此生不娶?行了,不打算请本宫进去坐坐?喝盅茶。”
说着,李长阳就要进去王府——
“那个,大姑姑,我让戚伯给您沏茶,您自个儿喝着,我还有事,要去趟北境。”李胤边说,边急忙放开扶李长阳的手,朝她揖礼说完,就要走。
“北境,去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皇甫烈造反被诛一事,不避嫌远疑,还往那凑什么凑?”李长阳严肃道。
“知道,但我非去不可。”李胤道。
“非去不可?莫非你看上了皇甫娣,本宫告诉你,皇甫娣已被黥刑,在送往西大营的途中杀了两名官差逃了,如今不知所踪,别白费心思。走,陪本宫喝盅茶,本宫有更重要的事要给你说。”
李长阳说,就直径进去王府。
李胤:“......”,只得抚额叹息跟上,想到也要不了多久,于是没把碧方牵回马厩,就留在王府大门口。
与此同时,洞房里。
楚羿坐在婚床上,婚床上铺了大红锦褥,拢着的红绡帐静垂于地,桌子上点着红烛,摆了花生,桂圆,枣子等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及上有鸟兽的金制的合卺酒器,整个婚房一器一物,全都喜庆盈盈。
楚羿已经自揭了盖头,低头三思,他是走,还是留。
不知道哈图耶的目的是什么?怕自己走了,给那人带来祸患,而且那人似乎有什么急事,连拜堂都等不及,由此看来,是极为拒绝这桩亲事的,倘那人知道和亲公主自己冒充的,比起哈图耶接下来制造的祸患,自己才是他最大的祸患吧!
“还是走吧!他可是堂堂武安王,没有什么事是他摆不平的。”
楚羿自在心里道,正站起身要离开,忽就有人推门进来,楚羿暼一眼,是阿衣努儿,以为是来催他赶紧离开的,楚羿没设防。
只见阿衣努儿进来后,也不带上门,而是不言不语的直径走向楚羿,走到身边,突见她袖中寒光一闪,锋利匕首已然快如闪电般刺在楚羿心口。
却听“当”一声,没刺进去。
原来是刺在了护心镜上。
幸好楚羿没有脱里面的衣服,只是穿了喜服的外衣,那名官兵在官服里悄悄缝有护心镜,否则这一刺,楚羿必死无疑。
见没刺进去,阿衣努儿似是受到刺激,更为迅捷凶猛的将匕首划向楚羿脖子,楚羿本就站在婚床前,根本退无可退,手边也没有任何兵器,唯急忙用手格挡,前臂立被划了一道三寸长的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还以为娇小玲珑的阿衣努儿没多大力气,却不料似头力大无穷的猛兽。
见又没刺到要害,阿衣努儿变得更凶猛,一手就把楚羿压倒在婚床上,并按着楚羿的双手,使楚羿动弹不得,另一手,匕首于手中“倏”地转一个圈,匕尖即直立着朝楚羿头顶刺下,势必要一击刺碎楚羿的天宁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羿也不知那来的力量,只见他碧瞳里闪着幽深的光,猛然一下子就挣开阿衣努儿的束缚,并将其从身上狠狠摔在地上,随趁机而逃——
楚羿不敢从王府大门离开,怕遇到那人,慌乱中他翻墙而逃。
没想到,一翻出来就见到哈图耶和裴信,那俩正朝着武安王府大门口走,都没注意到在背后的楚羿。
只见哈图耶赤着脚,左脚上夹着一只小巧的兽夹,血肉模糊的白嫩脚背流血不止,一瘸一拐走在裴信前面,裴信则跟在后面,不停道歉。
哈图耶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不答言,倘不是怕暴露身份,影响大计,他此时此刻,只想干一件事——杀了裴信。
然而这时,阿衣努儿也跟着翻出了院墙,楚羿一见阿衣努儿跟来,顾不上许多,暼见在武安王府大门口来回踱的碧方,一眼认出是当初他送给那人的那匹马,不能死在王府连累那人。
于是,楚羿边从背后跑超在裴信和哈图耶之前,边打了一个口哨。
此时此刻,李长阳正朝李胤说:“你今后行事必当谨慎,文帝精明,不会单纯把利箭赐给善挽雕弓的人......”
“嘶......,等等!大姑姑,您先别说话。”李胤正是给李长阳斟茶汤,突然放下手里茶盅,站了起来,侧耳倾听。
“怎么了?”李长阳问。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口哨声。”李胤道。
“不过口哨声,这般大惊小怪,必是从王府路过的市井之徒吹的。”李长阳端起茶盅,自斟了茶,呷了一口,推测说。
“不是!绝对不是,我能肯定这口哨一定是那小崽子吹的,因为他吹的口哨与一般的人吹的不一样,他吹的让人听起来很顺耳,很好听!我出去看看,请怒李胤无礼,先失陪了,大姑姑——”说着,李胤就急切出来正殿。
这边,碧方也立即敏锐听到口哨,确乎认出是曾经饲养他的楚羿,似高兴般猛然一声嘶鸣,并前蹄腾空,不等碧方放下前蹄,楚羿已娴熟的一把媷过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然李胤才出到大院,未能看到这地幕。
“我的天!那不是疏勒公主吗?”望着头戴凤冠,身穿喜服,骑着碧方疾驰而去的楚羿,裴信不可思议道。
顾不上给哈图耶道歉了,风急火燎边冲进王府,边黄钟大吕道:“子修,出大事了,你媳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