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凶未知,不必两个人都去。”李胤道。
“既是吉凶未知,为何不是我去?”楚羿道。
“太子要对付的人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把你拉进这漩涡,让你越陷越深。”李胤道。
“听这意思,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构陷自己的人是谁?”楚羿的神色沉下,问。
李胤自知失言,即闭口不言。
主要是怕楚羿做什么。
最是无情皇家人,历朝历代,皇室之间,为争权夺位,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多不胜数,他怎会无所知觉,但他不想像文帝一样推刃同气,手足相煎,令世人贻讥千古。
看李胤讳莫如深,楚羿点到为止,不刨根问底。
于是两人一路沉默不言,各安静的往住宅走去。
不觉间,已走到门口,只见院墙上挂着个人,先是一惊,随即面面相觑,有些人拿着门不走,非要做贼。
才见戚芳一手抓在院墙上,偷偷摸摸探头探往里院墙瞅。
戚伯正是在院墙下打理兰花,忽见院墙上探出一个头来,吓了戚伯一惊,当是贼,戚伯随手抓起一根棍子,朝戚芳劈头盖脸一顿乱棍。
“啊——”
伴着一声惨叫,戚芳从院墙上滚了下来。
楚羿,李胤相视一眼,无奈摇头。
暂时先将马放在门口,两人过去,一人架着戚芳一边手,把人拖到门口,扣门。
戚伯开门,见是楚羿,李胤二人,登时喜得无可不可,赶忙让进来,问怎么不提前通知,他好烧饭等他们。
见他二人拖着一个人,正待想问,楚羿,李胤已默契的同时撒手,将戚芳往地上一扔,李胤道:“烧饭的人有了。”
说着,李胤走到鱼池边,舀起半盆水,“哗”就往戚芳脸上泼,道:“少给我装死,再不睁眼我再来一盆。”
望着戚芳露出的半边脸,戚伯思子心切,好像他的芳儿,他张着浑浊的两眼,小心翼翼凑近看对方。
感觉到老父亲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戚芳猝然睁开双眼,早已泪眼模糊,“扑通”跪在戚伯面前,抱着戚伯的腿嚎陶大哭。
戚伯茫然不知所措,望向李胤,楚羿。
“他是戚芳。”李胤道。
戚伯一听,年迈的身体顿时颤巍巍,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来话,唯有浑浊的眼泪如泉涌,顺着饱经风霜一波三折的脸顿流下,缓慢弯下腰,用长满了老年斑的枯瘦手疼爱的捧起戚芳的脸,摘下他的面具,露出戚芳烧得东拉西扯的脸。
虽已面目全非,但戚伯认得,真是他的芳儿,戚伯小心摸过戚芳脸上的疤,父子俩抱头痛哭,活着就好,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李胤打心底里为戚芳和戚伯父子团聚高兴的同时,神色也落莫下来,知李胤在想什么。
楚羿默默站到他身边:“要不要我明天进宫去找皇上,恩准你去皇陵?”
毋庸置疑,招安任务完成,文帝没给李胤任何加官进爵的封赏,李胤这个招安使者自然又成为普通庶民,无诏见,根本没有进宫资格,更别说去皇陵。
皇陵乃皇家重地,他区区庶人,如何去得,因此李胤连在墓前跪拜李长阳的资格都没有。
“别为我犯险,我想大姑姑不会怪我。”李胤声音沉沉的道。
“好。”楚羿答,心里却另有所思。
“团聚应该高兴,芳儿,起来,快别哭,我去烧饭给你们仨吃,咱们一起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戚伯扶起戚芳,用衣袖擦了戚芳的眼泪,他才是这个家的老家长,只要他出声,戚芳,楚羿打下手,李胤负责尝味道。
此时,尚书府。
裴信已经可以正常行走。
太后去城西见李胤,告知李长阳死因一事,裴桓听到消息后,立马说与下人,让下人第一时间告诉裴信,裴信方才不向裴桓打听,裴桓终于敢正大光明回家,出现在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面前,把李胤去北境招安之事说与裴信,并说人已经回来,还让裴信猜楚北王是谁?
裴信道:“楚羿。”
裴桓震惊:“你如何知道?”
裴信道:“跟他对阵了那么多仗,能不知道。”
裴桓更大惊:“怎么没听你说?”
“说了又能怎样,一样打不过。”裴信道,撤身出了门。
“你去那儿?”裴信这才能下地走路两天,裴桓不放心,追在后面问。
“去找李子修。”裴信说,翻身上马,一趟往城西去了,上次李胤来看他时,他问过李胤住址,因此知道。
看着裴信疾驰而去的背影,裴桓是又担心又生气,担心的是裴信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一天只知围着李胤打转,看来得尽快给他找个媳妇,管管他,生气的是本想铺垫铺垫,朝裴信大诉苦他在朝中跟王世林吵架一事,谁知才开始铺垫,人就一趟跑得没影了,能不气才怪。
裴信一路策马到城西,正欲转进通往李胤住处的巷道,却被前面一个巷道口停着的一辆七香车吸引住目光。
“那不是哈姑娘的车么?她来这里甚?这条巷道离子修住处不远,不会又要联合谁算计子修吧。”裴信在心里想,即勒马去瞧。
五年前那次退婚,他把哈图耶的七香车赶回尚书府,亲自驾过的车,当然认得,次日,他把七香车赶去望月楼还给哈图耶,他二人从那次就再没见过,裴信也把这位曾经心动过的“姑娘”深深埋在心底。
裴信到巷道口,他没下马,骑在马上探头朝巷里道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哈图耶给裴信的印象是永远穿一身红胜血的袒露腰腹的妖媚异域装,戴着红色串珠面帘,露出能媚惑众生的双眼,光着脚,随时都心机算尽,泰然自若,此时,巷道里的人也是这身装扮,只不过“她”眼含秋波的双眸里露出的不是能媚惑众生的妖美,而是恐惧。
不明情况,裴信没有下马相助哈图耶,反而好奇,朝哈图耶走近的衣冠济楚的男人是何方神圣,能让心机深似海,重重机关皆算尽的哈图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巷道里,望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男人,哈图耶浑身不可自控的凛颤,亦一步一步后退,每退一步,脚踝上戴的铃铛便发出轻脆响声。
“图耶,听话,跟王兄回去,你看你,怎么能光着脚,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走,王兄给你买靴子穿。”说话的男人是那日阿衣努儿见到的那位三王子,他语气温柔,充满关爱。
“王兄,这哈姑娘竟是位公主。还以为她遇到登徒浪子,原来是兄长,这么怕,看来这位王兄是位严兄。”裴信心想,人家家事,他在此窥探非君子所为,于是裴信便勒马欲走。
忽就听哈图耶喘着粗气,几乎破音的一声嘶吼:“我不会跟你走,你不要过来。”,同时眼睛四处慌张搜寻,似乎是在找一个能让他藏身的地方。
虽已将对方深埋在心底,可毕竟是曾经动了真心的女子,裴信不禁勒马,往下看。
“乖,图耶,听王兄的话,你来大绥五年了,闹也闹够了,玩也玩够了,父王不会怪你,就是父王让我来接你回去的。”三王子又道。
听到“父王”两个字,哈图耶原本恐惧的神情更是害怕得无可不可,身体凛颤得几乎站不稳,他失措的在身上摸,想要找到一样能护他的利器,摸了半晌,在重叠的衣裙下摸出一把铮亮的匕首,他将匕首紧紧握在手里,恐惧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一点。
“把刀给我,图耶,你想干什么?”三王子边说,边试图靠近哈图耶,试图夺过匕首。
看三王子欲靠近自己,哈图耶猛地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声音颤抖得不成声:“我说了你不要过,再过来,我就自尽。”
这下彻底把裴信看懵圈了,哈图耶的王兄看起来并无恶意,倒是“她”,不听长兄之言回家不说,怎还以死相逼?
裴信纠结,他到底该不该管这事儿?
然而下一刻,不容裴信纠结,只见三王子想唯快不破,迅速上前去夺下匕首,哈图耶则就要真抹脖自尽——
事已至此,裴信顾不得许多,他疾快的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折掉箭头,用无箭头的箭朝哈图耶射去,“铮”一声响,箭到物落。
哈图耶的手被箭射中,匕首“咣当”落地。
尽管裴信如此迅速,哈图耶透着粉红的白皙脖子上还是被划破,流出了鲜红的血。
匕首落下,哈图耶像上失去了**符,惊恐万状,并不看是谁射的箭,他只管往地上跪下,去慌慌张张捡匕首。
没想到哈图耶来真的,三王子被吓到,赶忙扑去和哈图耶抢匕首,亦不看是谁射的箭。
裴信急快的飞身下马,几个健步就赶上来,见他二人正不可开交的在地上争夺匕首,人家是兄妹,他一个外人,不知如何开口为好,索性重重的“咳”了一声。
突然的咳嗽声吓了三王子一惊,他跪在地上,抬头看是谁?
裴信冲他尴尬的一声憨笑。
哈图耶趁势夺得匕首,踉踉跄跄站起来,双手颤抖到不行的握住匕首柄,他不看别人,就只两眼恐惧到几尽崩溃的将匕首对着三王子,重复着同一句话:“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哈姑娘,你还好吧?”裴信试探问哈图耶,并轻轻一拍“她”肩膀。
哈图耶如惊弓之鸟,“倏地”把匕首移对向裴信——
吓得裴信赶忙双手举过头顶,投降,急道:“我是裴信,哈姑娘,不是你王兄,你别冲动啊。”
哈图耶没答言,呆呆地看了裴信片刻,才口中细声道:“裴信。”
随即身体瘫软,匕首落地,往裴信怀里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