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震惊,待往下看才知,原来是虚惊一场。
是两位阔别的友人重逢,一时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双方拥抱扭打,喝骂对方,才使众人误会是争吵。
不管是中原人还是胡人外族,此时,忽见孙冲领头,背后跟着双马并驾的马车,马车后面压着军马,众人皆一面笑盈盈喊“孙将军”,一面赶忙让道出来,一些卖小吃的商贩则用油纸包了小吃,看马走得慢,会双手捧送给孙冲和压后的士兵们,不敢轻易冲撞马车上的人。
孙冲和众士兵婉拒不了,只得接过,但并不白吃,皆付商贩银钱,对方不收,他们便退还小吃。
李胤默默看着这一切,治军严谨,不错!
“听传言说楚北王最是恤军爱民,北境军民一家亲,看来此言不假,我若有女儿,女婿非楚北王不认。”那郎中在车厢里朝李胤半闲聊半遗憾说。
李胤不答言,只看了一看楚羿背影,这小崽子从孙冲来迎接后就沉默不言,除了赶车就是赶车。
半个时辰后,孙冲直接把众人领到王府,原来的北境王府的牌额早被拆下,置换成了朱红牌额,上书“楚北王府”四个大字,府外站着两名身穿戎衣的威严门吏。
“到了,李使者,请。”孙冲在府前翻身下马,请李胤下马车。
楚羿也早勒停马车,他长腿点地先下来,再习惯性伸手去扶李胤。
李胤没拒绝,抽楚羿扶着他的手臂下来马车,他瞧一眼王府那朱红牌额,正经八百道:“我是招安使者,应当住驿站,住王府不适合吧?”
孙冲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本能看向楚羿。
楚羿没说话,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孙冲会意,立即眼神示意士兵,那郎中正是下来马车,观赏着楚北王府,即被两名士兵各架一边手,二话不说,拖着就跟在孙冲后面走了。
两名门吏情懂事的早自己背过身去。
看这架势,李胤猜出楚羿有话要给他讲,他也不先问,倒要看看这小崽子要怎么说。
忽“扑通”一声,楚羿单膝跪在李胤面前,并从腰间掣出青铜环首断刀,低头,双手捧给李胤,掷地有声道:“王爷,楚羿有负你当初教诲,骗了你,此刀捧上,要杀要剐,楚羿悉听尊便。”
就晓得这小崽子僻性乖戾,跟当初剔营倡标记一样,不会好好说话。
“我当初教过你什么?你骗我什么了?”李胤没扶楚羿起来,他冷脸诘问楚羿。
听李胤声音冷漠,楚羿想果然还是把他惹生气了。
“你当初教诲我要忠于君主,我没做到,我私自招兵买马,攻下北境,自立为王,大绥遭四夷围攻,我有责,此二件事骗了你。请你责罚!”楚羿一五一十答道。
果不其然,虽然早就揣测到,但当楚羿坦言,李胤心里还是产生了剧烈的波澜,他没再问楚羿什么?不疾不徐接过楚羿递来的青铜环首断刀,一手握刀柄,一手缓慢的摸过刀刃,锋利的刀刃闪着刺眼寒光。
“倏地”
李胤突然把环首刀低在楚羿脖子上,声音似寒冰般冷,道:“楚羿,这么大胆把刀捧给我,是在赌我不会杀你?你应该知道,我身体里流的是李氏血脉,我待你再好,我终归是大绥皇室子孙,你图危社稷,罪应万死!”
“楚羿图危社稷,不尊教诲,离经叛道,王爷当杀则杀。”楚羿闭上眼睛,引颈就杀。
孙冲带着那一彪士兵悄候在不远处,听不清对话,见楚羿突然给李胤单膝跪下时,众皆大惊,再看楚羿捧上刀,更是惊恐,警惕万分,这会儿李胤刀架楚羿脖子,他和众士兵皆手按刀柄,蠢蠢欲动,但无楚羿指令,又踌躇不敢妄动。
“各位将军别急!武安王不会杀‘王妃’,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看,抵在王妃脖子上的是刀背,不是刀刃,而且据在下所知他二人同心同德,守望相助。”那郎中见孙冲等蠢蠢欲动,心里叫苦,早知道就不贪楚羿那三百两黄金诊金,答应来北境,只怕今日要像之前的使者一样,丧命于此,因此赶忙拿话劝住孙冲等人。
孙冲和众士兵定睛一看,确实是刀背,方放下心。
“王妃?”
再又一想,皆莫名其妙,狠狠一视那郎中,让他把话说清楚。
那郎中害怕,只得把他所知道的一并说与孙冲等人。
孙冲等士兵听完,面面相觑,孙冲道:“按你这么说,楚王和李使者在五年前就成亲了?”
“那在下可不知,在下只知道武安王新婚之夜婚床上躺的人是这位公子。”那郎中求生欲极强的说,忽反应过来“楚王?”,登时瞠目结舌,祖坟冒青烟了,北境的楚北王竟然给他当了两天车夫。
孙冲等人匪夷所思,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看势行事。
才见李胤把刀往楚羿脖子抵进一步,楚羿仍闭着眼睛,毫不避让,李胤脸色极阴沉的深深抽了一口气,骤然收刀,厉声道:“堂堂楚北王,还真不惜命,引颈让人杀,给我起来。”
楚羿被李胤严厉的声音弄得狠狠一懔,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低声问:“你不罚我?”
李胤将刀“倏地”插进楚羿腰间刀鞘,才回答:“罚,这一刀先记着,以后若再不惜命,加倍罚。”
说完,李胤极深极沉的又抽了一口气,忽然张开怀抱,一把将楚羿揽在怀里,眼眶泛红,哽咽道:“说到罚,该罚的人应该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经历了不该经历的苦。就算没有你推波助澜,四夷也会犯大绥。这些年很累吧?把北境治理这么好。”
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楚羿不知所措,此刻,他脑袋里一片嗡嗡乱响,他想用力抱紧李胤,抬起的手几番踌躇,始终不敢抱,他怕自己一旦抱了,就再也不舍得放开,终是攥破了衣裳,忍心动念,不回抱李胤。
“王爷能回来就好。王爷从裴将军那里得知了我身份,为何不问我?”
“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以后别再叫我王爷了,我早就是个庶人。”李胤放开了楚羿,说。
“不管是从无败绩的冠军王,还是流放的罪犯,亦或是平民庶人,在楚羿这儿,王爷永远是王爷。”楚羿极为认真地说。
李胤脸上露出一点轻笑,楚羿既已习惯这样叫,就由他,忽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深重,问楚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招安一事。”
“这事王爷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舟车劳顿,王爷肯定累坏了,咱们先进府休息。”楚羿回道,并扶着李胤进去了王府。
两名门吏赶紧恭迎。
“真是长大了,奈何不得他了。”李胤自在心里道,由楚羿扶进了王府。
“看吧,我就说不会有事。”那郎中暗暗松了口气道。
孙冲等将卒也重重松了口气,让门吏把那郎中带进去王府安顿,他则率领士兵回去大营。
乔盛一身担二职,即是王府管家,也是账房先生,王府其实也没什么事务可管,仆人总共就六人,均是男性,一名厨子,四名轮流职守的门吏,一名打理花草等些干杂活的,因此楚北王府也很清静。
见楚羿回来,乔盛赶忙迎来,朝楚羿和李胤恭敬施礼毕,即安排筵宴接风洗尘,李胤望着满桌子肴馔,全是那时他在武安王府常吃的,不消说,自然是楚羿事先的吩咐,依他口味特意安排。
吃饭毕,夜幕已降下,乔盛给那郎中安排了卧房。
楚羿当然会亲自给李胤安排离他睡房最近的卧房,想李胤劳累,楚羿不多打扰,各自洗浴后,便各去安歇。
与此同时,黄仲率领一万招安队伍在北境边境安营扎寨。
黄仲在大帐里横竖越想越好笑,笑李胤色令智昏,作为招安使者,连诏书都不赍不说,甚至这一路,连招安封赏他都不问一句,只管由楚羿带着跑了。
随行军看黄仲大笑不止,斗胆问其故。
黄仲说与他们听,众皆抚掌大笑,说不出明日,李胤必回来取诏书。
谁知一等一月过去,连李胤影子都不曾见,楚北王既不说同意招安,也不说不同意,就这样拖着。
反倒是黄仲,除却下寨当晚安稳睡过一个好觉外,接连一月来,每到深夜,他就听得有女人在他耳边阴风惨惨的哭泣,哭得他汗毛倒竖,问随行军,众皆都说没听见。
这答案,越发让黄仲发毛,莫名联想到被王世林侄儿王旬奸/淫致死的那女子,为了一千两白银,他悄改了罪状,改成那女子勾搭王旬,东窗事发,羞见父母乡邻,自缢而亡。
想到此,黄仲认为他一定是被阴魂缠上,开始坐立不安,想要快速离开这处荒山野岭,回去帝都请解魇的巫师驱鬼,即令随行军去打听李胤是被楚北王斩了,还是怎样?倘被斩,他正好可以回帝都回禀文帝。
然而,更让黄仲后脊发凉的是去打探消息的随行兵皆一去不复回。
黄仲更疑心,疑心是那女阴魂知道他想回去帝都让巫师驱她,所以把打探消息的随行军都害死了,由是,黄仲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晚上在营帐中睡,让百名随行军围在他营帐外,他不信还能听到那女子的哭声。
可令黄仲万料不到,这一夜他不止听到了,还见到了人,那女人一身红衣,披发跣足,就坐在他床前哭。
黄仲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起床,大喊救命——
不料却失手扯下那女子头发,露出那女子的脸,竟是额头系着白绢的楚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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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