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侍郎,您快醒醒——”
守在营帐外的随行兵听见黄仲喊救命,跑进来问,只见黄仲在床上拳打脚踢,众兵连喊了好几声,方才叫醒黄仲。
黄仲一看众随行兵,方知原来是心梦一场。
可这场梦也太真实,让黄仲完全分不清楚前天些夜里的哭声和今夜的梦境,是不是都是梦,恰恰就这时,随行兵来报,说楚羿率领一彪军代替李胤来取诏书,楚北王同意招安。
黄仲一听大惊,楚北王竟然不看诏书,也不询问封赏,就这么同意招安了?而且还让楚羿带他的兵来取诏书,看来李胤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黄仲急让带人来楚羿来他营帐取诏书,楚北王同意招安他不就可以回帝都了。
然而当黄仲看到楚羿时,三魂顿时吓得只剩一魂。
楚羿穿一身红色暗纹刻丝锦袍,额头系一条略显陈旧的细布,这不就是他方才梦中那人的衣着形象,而且楚羿身后跟着的不是普通士兵,是衣甲整肃的将军孙冲,虽不认得孙冲,但这身将军甲胄黄仲却是认得。
能让北境的将军亲随其身,除了楚北王,不会是别人。
“你究竟是谁?”黄仲满脸惊恐,神情恍惚,脸色惨白问楚羿,他完全混淆在梦境和现实中。
在楚羿进来营帐时,禀报的随行兵就出去了营帐,楚羿带来的兵全都把守在营帐外,独孙冲手按剑柄侍立在楚羿身后,因此营帐中就只有楚羿,孙冲,黄仲三人。
“你说呢?”楚羿反问黄仲,他往旁边交椅上坐下,左脚搭在右长腿上,两只手肘靠在扶手上,霸气的坐姿宛如盘踞的猛兽在审视眼前的猎物。
“我那里知道?你究竟对我使了什么妖术,我梦里才出现你,你就来了。你跟那个女子认识?要给她报报仇?还是怎样?”黄仲害怕道。
提到那个女子,楚羿晓得是被王旬害死的那位,他回顾孙冲。
孙冲憨笑。
楚羿当即明白了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诏书给我。”楚羿朝黄仲道。
“你就是楚北王?”黄仲从袖中拿出诏书,虽已猜到,还是本能的问,想听楚羿亲口回答。
“是。”楚羿淡淡回。
这一声“是”,让黄仲递诏书的手哆嗦起来,预感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帝都。
孙冲上前接过诏书,双手捧给楚羿。
楚羿接过,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腰间掣出青铜环首断刀,把诏书望空一抛,行云流水几刀,把诏书劈得七零八落,道:“上奏大绥皇上,说楚北王同意招安,不需要任何封赏,只有一个条件,降招安使者李胤,不降朝廷。”
“听明白楚王的话了。”看黄仲哆哆嗦嗦,怕他没听明白,孙冲拿剑鞘一戳黄仲肩膀,问。
黄仲惶恐点头,在楚羿的监视下,立马让流星马回帝都,飞报文帝。
直到此时,黄仲才明白,为何楚羿会嫌招安队伍排场不够大,原来他是想大张旗鼓把北境兵权交在李胤手里,让大绥不敢妄动李胤。
楚羿站起身,出来了黄仲营帐,立对孙冲道:“等朝廷答应招安条件的诏书一到,立马给我了结了他。”
孙冲回答:“是。”
“对了,你吓唬他了?”楚羿问孙冲。
孙冲嘿嘿直笑,说:“就是掘了个直通他床底的地道,每夜让人在床底扮女子哭而以,也不没敢太吓他,怕给吓死了。”孙冲从神策军那里得知王旬之案,故才这样吓黄仲。
“难怪看他神情恍惚。歪门邪道,”楚羿神色严肃道,孙冲心虚以为要被说,不想楚羿下一句:“做得好,提醒动手的人做得干净点,别让人起疑心,尤其是大绥朝廷,否则会牵连上王爷。”
“楚王放心,他是惊怖而死。”孙冲说。
楚羿点头,立又道:“黄仲不是带了赏银来,去给他搬了。”
孙冲震惊看着楚羿,道:“楚王你不是说不要朝廷任何赏赐?”
“我是说我不要,没说将士们不要,到我北境的东西,还有再拿回去的理。搬了,全分给将士们。”楚羿毋庸置疑道。
孙冲一脸惊诧,还能这样操作?
楚羿策马回去王府,孙冲则率领起人马搬赏银回去大营分将士们。
众随行军来禀告黄仲。
黄仲又敢说什么?搬就搬吧,在人家地盘呢。
今夜月光如水,到楚北王府,已是子时末,楚羿是等李胤睡下了才偷偷出来,深知李胤瞌睡轻,怕吵到李胤,出来时让门吏留门等他就行,主要是怕开门声大,吵醒李胤。
楚羿做贼般轻手轻脚从门缝钻进王府。
不料,王府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不是说了留门就好,开门声太大,会吵到王爷,王爷瞌睡轻。”楚羿以为给他开门的是门吏,他低声说。
“已经吵到了,怎么办?”对方说。
“王爷。”
楚羿惊异,原来对方就是李胤。
“偷偷摸摸去那里来?还怕被我知道。”李胤笑问,与楚羿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不会是去寻花问柳吧?”听楚羿似乎难以启齿,李胤开玩笑说。
“绝对没有,王爷别误会。”怕李胤误会,楚羿急忙回答。
李胤一声笑起来,道:“逗你的,看把你急得,男人嘛,又不是去不得。”
楚羿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沉了下来,似追问非追问的低声问李胤:“听这意思,王爷去过?”
本来是想逗人玩,没曾想反把自己搭进去,说真的,那种烟花之地,他还真没兴趣去,但也不能丢了脸不是。
“进来吧。这次没去,下次带你一起,哈哈哈!!!”李胤不说去过,也不说没去过,模棱两可的说。
李胤并不知他的话让眼前的人胸腔里跳动的东西轻轻的碎了。
楚羿进来王府,李胤习惯性让开,让楚羿关了大门,俩人就着月光并排走在大院青砖石上,屋檐下的风铃被风吹得轻响。
看来这个月楚羿把人养得很好,脸看不清楚,但看身形,李胤比一个月前似乎微微胖了一点。
“困吗?要不困,陪我坐坐。”李胤突然说。
“不困,王爷想去那里坐?”楚羿问,他的声音比方才沉了些许。
李胤从来是有事才主动这样说。
“月色不错,去屋顶吧,听人说在屋顶看月亮和在地上看到的不一样,屋顶看的更明。”李胤很认真地说,就见他往前走去,身手敏捷腾空而起,借力踏着柱子,轻轻松松翻上了屋檐,小心踩着瓦片,走到屋脊处,坐下。
还好这几年没落下功夫,楚羿随跟上,在李胤身边坐下。
“被骗了,我看跟在地上看的一样明。”李胤举头着望着明月,笑说。
李胤看月亮,楚羿看李胤,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人把眼前这个人与四夷畏威的冠军王联系在一起,私下天真得像个孩子,真希望时间就停止这一刻,楚羿半死的心从李胤的笑容中活过来,只要眼前的人活得好,这份感情永不见天日也并非不可。
“干嘛一直看着我,看月亮啊!”李胤把头转看向楚羿,脸色慢慢变得严肃:“如果我没猜错,你今晚是去找黄仲了,对吗?”
“王爷都知道了。”楚羿没有隐瞒。
“招安的事你答应了?”李胤问。
楚羿“嗯”了一声。
“小楚羿,别因为我引颈找束,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来北境,大姑姑的死确实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不离开帝都,我可能很难熬出悲伤,这个月以来,你每天都形影不离陪着我,让我很快走出悲伤,我很感谢你,光这一点,就够了,我不想你跟我一样被朝廷束缚,我身为李氏子孙,摆脱不了,但你可以,听我的,不必答应招安,北境交给朝廷,朝廷不会比你治理得更好,人民也不会比现在康乐。”
李胤发自内心的说。
“我若不答应,王爷打算怎么做?”楚羿问。
李胤把眼神从楚羿身上移开,望着月亮,神色惆怅:“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大概会忤逆皇上,不来攻打北境,然后被皇上打入死牢,呵。”
李胤“呵”一声苦笑,这一声笑,包含了太多无可奈何,就如他所说,他身为李氏子孙,无法摆脱血脉枷锁,想要护住对自己重要的人,他只能用自己去交换。
“王爷这个打算听起来不怎么高明啊,要不还是听我的,最多再等三日,等皇上诏书到了,我陪你一起回帝都。”楚羿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李胤。
“对了,我帐下有位将军,我想王爷可能会认识,明日我带王爷去见他,可好?”楚羿又说。
“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同意招安?”李胤对别有人没有兴趣,只又问楚羿。
“王爷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不等李胤回答,楚羿自问自答,眼里盛着这世间最至诚至真的爱:“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想我活着,这个人比我的命还贵重,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
李胤诧异的望着楚羿,没想到楚羿心里竟有一位如此至爱之人,他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甚至还莫名其妙,这与同意招安有什么关系?
看李胤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楚羿也不敢让他明白。
“你确定不再三思而行?”李胤再确认问楚羿。
“王爷不必再问,我心意已定。”楚羿答。
楚羿执意同意,李胤也不可能硬逼他不同意,而且楚羿那意思是答应了好同他一起回帝都,想到上次兵围帝都,楚羿说那位楚北王是因皇上抢了他最心爱的人,才围困的帝都,在王府里,却又不见那人。
难不成是上次那个女子?
所以才急着要回帝都。
这小崽子也太情种了。
“王爷在想什么?”楚羿看李胤神色变化多端,想得入神。
“哦...哦,没什么,也不早了,回去睡寝吧。”李胤说,就起身敏捷走到房檐,跳下去地上。
晓得楚羿担心他,想要他静养,因此这一月以来,李胤不闻不问,一切由楚羿安排,他们一起去逛集市,了解互市情况,一起去田间问农桑,了解百姓耕种情况,一起去策马,放飞身心,到今日,感觉身心都已恢复,该理事了。
李胤睡不着,起来,因此碰巧看到楚羿偷偷摸摸出去,揣测到目的,他便坐在大院等楚羿,故才是他给楚羿开门。
而楚羿今日去见黄仲,是看李胤似乎坐不住了。
见李胤下去,楚羿默默跟上。
俩人的卧房相隔约十步,按理并不需要送,但楚羿却坚持要把李胤送到睡房,才回自己睡房。
这小崽子怎么对自己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小楚羿。”
楚羿转身走时,李胤突然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