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退朝时间,楚羿同往日一样戴上面具去王府外接李胤。
一向少有人迹的东长街,今日却出奇的有人领着一群官奴路过,正路过武安王府,领头是名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男人手上拿着一根马鞭,跟手痒痒似的,无缘无故抽打在那些官奴身上。
那些官奴皆为性女,被无故打了,也不敢吭气,反更唯唯喏喏,控背躬身,规行步矩。
见是生人,楚羿便埋下头,不去看。
“让你走快点,就数你最磨磨蹭蹭,照你这速度几时能到东宫,太子妃还等着用人呢!”那男人狠狠一马鞭打在走在最后的一名女官奴身上。
那女官奴原来是秋霜,她埋头受打,不敢吱一声,眼睛却机灵的向四周瞥,余光忽瞥到站在武安王府大门口的楚羿,秋霜一眼便认出楚羿,瞳孔立骤睁,惊诧万分。
在入帝都那日,在槛车里,她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通缉皇甫娣的通缉令,上面画的人像是楚羿,以为楚羿已经被缉拿归案,斩首示众,却没想到竟然还活着,活着就罢了,且身上穿的衣服还那样好,一看就不是奴仆。
秋霜心里不觉妒忌又羡慕,想喊楚羿,又不敢,恰好脚边有个小石子,便拿脚故意去踢那小石子,想引起楚羿注意她。
正好李胤也下朝回来,那细小的石子声响被马蹄声淹没。
听到熟悉的马蹄声,知道是李胤来了,楚羿这才抬头望向李胤,迎上去牵马。
因文帝废除营倡刑律,犯罪官员女眷婢子皆被没为官奴,此时看到有官奴路过,恐有北境王府的人,李胤心里警惕不已,加之早朝上的事,让他隐隐不安。
那男人见李胤,赶忙躬身施礼:“武安王。”
李胤点头示意,下了马,把每日回来都必不可少的一个黑色描金边的食盒递给楚羿,眼神示意楚羿先进去王府,碧方则由他牵去马厩。
那男人愣眼看了几眼,唉声叹气一番,朝众女官奴道:“看看你们,身为女人,占尽优势,却还比不过一个男人,看看人家,多得武安王宠爱。”
秋霜一听,心里更忌妒了,楚羿一个低贱的养马奴,还是个碧眼怪,最主要的还是个男子,凭什么能得到贵人青眼相待,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武安王,她却受尽苦楚,一世为奴。
知道平叛曹侍荣,高通惨败,而武安王大获全胜,按常人之心论,搁谁都会忌妒,怀恨,于是秋霜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楚羿不是通缉犯么?武安王窝藏通缉犯,乃死罪,只要她把这个消息通给高通知道,就能作为让高通娶她,得以脱奴籍的筹码。
半个时辰后。
男人领着秋霜等官奴到东宫。
把人交接给太子家令,太子家令点过人数,便就把人带去东宫后花园里挦草,并交待,都要长眼睛,里面全都是名贵花草,挦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众官奴唯唯答应,只秋霜,她一心只想要打听高通是在帝都,还是已经回去南大营,寻思着要怎么把消息送给高通。
好巧不巧,听有官奴来挦草,李彻恐这些贱奴不识好歹,错挦了花草,便来看,碰巧赵万来禀告:“太子殿下,礼已备好,是否现在就去高世子处。”
李彻点头,让太子家令随时提醒盯着,别让没长眼睛的贱奴挦错了花草,交待毕,撤身走了,赵万随其后。
秋霜恰恰听得这消息,高通还在帝都,太子又刚好要去他那里,真是天助我也,秋霜暗喜不已。
李彻她自然不敢打主意,便把主意打在赵万身上,想让赵万帮忙带消息与高通,看赵万跟李彻后面走了,心里慌得无可不可,看也不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就朝赵万仍了去——
赵万闻得背后有声响,立回身接住,一看,竟是一截牡丹花枝,顿时惊怕不已。
李彻最是喜牡丹,后花园里的每一株牡丹都是费尽周折从洛阳连土带根移来栽的,而秋霜保持着掷东西的姿势,眼神害怕又惊喜有看着赵万,赵万即喝道:“好大胆子,竟然敢折断牡丹花枝。”
赵万这一声喝,李彻随回身来看,见竟真是牡丹花枝,怒火冲天,命人即刻将此贱奴杖毙。
“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真不知道那是牡丹花枝啊!太子殿下。”真是乐生悲,想通消息不成,反招来杀生之祸,秋霜浑身战栗,急忙跪求嗑头,偏偏又跪着几株花草。
李彻更恼怒,直命杖毙不已。
秋霜被两名东宫侍卫从花园里揪出来,横拖倒拽,就要拉去杖毙,想到楚羿一个最低贱的养马奴都能活得很好,她比楚羿高等多了,却不能,好恨,好不甘心就这样死,便把楚羿冒充皇甫娣,杀官差逃逸,如今又好好藏身在武安王府等所有事,一股脑都叫喊出来。
李彻一听,急叫住,令秋霜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秋霜并不知道李彻与李胤不和,她那里敢言。
“本宫让你把方才的话再讲一遍,敢不讲,本宫令人先拔了你舌头再杖毙。”李彻冷声威胁道。
秋霜战栗着,磕磕巴巴重说了一遍。
“呵,呵呵呵!!!”李彻连接发出几声冷笑,那笑声音让人毛骨俱竦。
“武安王啊武安王,黄济说每日你上下朝都有个带面具的人送迎你,我还真以为是你养的娈童,没想到却是个通缉犯,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李彻又自说自话。
“那此人还要杖毙吗?太子殿下。”赵万躬身问道。
“当然!最重要的消息都得了,留她何用。”李彻说,大笑着出了东宫。
赵万赶忙跟上李彻后,同时命一名护卫去黄府,将此事告知黄济。
至于秋霜,自是被活生生杖毙。
廨舍里。
因高通走不得,在高通被杖脊后的第三日,安顿好高通后,不放心南大营,南昭王便回去了延陵,留下四名士兵照顾高通。
虽半月有余,高通仍不能下床,日夜趴在床上,连身都翻不了,需要人帮忙方可翻,又值炎节,廨舍简陋,条件跟鱼米之乡的延陵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想吃些时令果蔬,统统没有,就连粗茶淡饭,还要低声下气等食官署配送,方才得吃。
南昭王在的那几日,配送得准时准点,且果品佳肴,一样不缺,南昭王前脚才走,就变了样,每天送来的都是不合味口的白粥咸菜,让士兵去酒楼买,买来的亦不合胃口。
想想在延陵,嗅满庭芳香,赏万倾芙蓉,品美酒佳肴,吃沉李浮瓜,那样不随心所欲,如今却在这帝都受这等窝囊气,高通左思右想,都怪是李胤平叛曹侍荣太神速,才会显得他无用,所以谁瞧不起他,就连南大营留下来照顾他的士兵都轻视他。
越想越恨,忽就听士兵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高通没听清楚说是谁来,心里正是烦躁,极不耐烦道:“说了本世子要休息,管他谁来了,别来烦我。”
“世子这是跟谁呕气呢?”李彻自进来了,佯装出一副亲切之样,道。
“太,太子殿下,您快请,都怪那士兵没说清楚,我以为是别人,还请太子殿下恕罪。”高通一边赔笑脸,一边赶忙要挣扎起来施礼。
李彻过来扶住,让高通不必拘礼,随一拍掌,七八个宫人进人,人各托一盘,盘中是时令瓜果,葡萄美酒,肥鸡烧鹅,李彻道:“本宫的一点小心意,不知合不合世子眼?食官署那群不知高低的,没怠慢世子吧?”
提到食官署,高通气不打一处来,但不敢当李彻的面发作,只说没有,又忙不迭向李彻道谢,殊不知自己所受的一切皆拜李彻所为。
这些日子想这些东西吃都想疯了,道谢毕,高通即就令士兵来喂他吃。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才让你吃了半月白粥咸菜,就露出这等下贱样来。”李彻悄在心里骂高通,脸上却笑嘻嘻的。
按大绥惯例,凡外来暂住于廨舍的官员,一日三餐,果品点心,一应由食官署配送。
知道高通受了两百杖脊动不得,在把高通纳为第二步计划的主要人员后,只等南昭王走,黄济便一边用财物收买了服侍高通的士兵,让别给高通吃好,一边又让李彻暗中打招呼,让食官署把原本配送给高通的精良三餐换成白粥咸菜,果品点心等一律不送来。
这些日子以来,总算得一顿可口的,高通心里无不感激李彻。
李彻也趁机试探高通对李胤的态度,高通本就是无脑之辈,加之对李胤本就怀恨在心,于是毫无保留的对李彻大谈特谈李胤用了他的计谋,抢了属于他的军功,言语中透露着强烈的恨。
“高通有头无脑,为人偏狭,平叛曹侍荣一事,武安五大获全胜,他惨败而归,必怀恨在心,太子殿下您只须在高通最渴时,给他那一碗水,最饿时,给他那一碗饭,他必对您吐露心声,如此,您便可顺势轻松拉拢他。”听着高通对李胤表现出的不满,李彻在心里暗忖黄济的话,当真策无遗算。
“没想到武安王竟是如此小人。”
高通正是说着,忽屏风外转进来一个人,只听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