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原是黄济。
“太子殿下,高世子。”黄济朝李彻,高通一一施礼道。
“太子殿下,这位是?”高通看黄济脸生,只得打住方才的话题不谈,看李彻却对其青眼相看,问李彻道。
“这位是司天监的黄少监。”李彻道。
高通一听,在心里寻思:“听说皇上一向冷落司天监,李彻却青眼,是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赶忙让士兵搬来交椅,不敢有怠慢。
待黄济坐下了,想到黄济方才的话,高通试探性的道:“看黄少监两手空空而来,想必不是来探望本世子的,是来寻太子殿下?”
“非也。”黄济站起来,朝高通道:“在下并非来寻太子殿下,也并非两手空空而来,在下是来给高世子报喜的。”
“报喜?”高通疑惑反问。
“是,高世子没听错,在下是来给高世子报喜的。”黄济重复道。
“喜从何来?”高通冷笑问,近半月来,他今儿才吃到一顿可口的,会还有喜来。
“武安王府上养了个戴面具的少年,名叫楚羿,楚羿是北境王府的养马奴,他冒充了您曾经的未婚妻北境郡主皇甫娣,在去西大营途中杀了两名官差,逃逸了,皇上下令全国通缉此人,但敢有窝藏者,同罪。倘此事暴露,武安可能会被处死,这还不是喜?”黄济缓缓的道。
高通一听,确实是大喜,却不敢表现出来,以为李彻和黄济是知他内心痛恨李胤,试探他,于是假意怒斥黄济。
黄济一声大笑,附耳把他和李彻此行的目的直言不讳说与高通。
高通听罢,一拍即合,答应伪造李胤与皇甫烈暗通款曲的信件,却又疑惑道:“武安王窝藏通缉犯,已经是死罪,何必再大费周章造此信件,岂非画蛇添足?”
“高世子难道不知,武安王功高望重,深得民心,仅仅凭窝藏通缉犯一罪,怕是难以撼动他,此一罪只能当是辅助,其余的还需按计划走,方可无回旋余地。不动则已,动则一击致命。”黄济说。
高通,李彻听罢,细思,确实如此。
第二步也已成,只差第三步,大事便指日可待了,李彻心里欢喜难言。
此时。
武安王府,李胤同平日一样,教楚羿练刀枪剑毕,便在大院的纳凉亭里教楚羿兵法和诗书。
李胤教授时,喜欢站着,双手背在背后,边踱步边讲,跟学堂里的老夫子一般。
楚羿则像学童一样,乖乖坐在石凳上,圆石桌便是书案,上面摆有应景的笔墨纸砚,别人是过目不忘,楚羿则是过目,过耳都不忘,只需要潜心贯注的听李胤讲一遍,就能记住。
“方才给你讲了安居养性,正心修身,忠于君主,诚于朋友是人之德,现在接着讲用兵之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也就是说用兵的原则,要从心理上瓦解敌人,使敌人投降是上策,强攻城池是下策,以攻心战为目标是上策,以武力取胜是下策......”
“呯呯呯”
李胤正讲着,忽就听到如雷般拍打王府大门的声音。
“王爷,我去开门,戚伯在后厨烧饭,没空。”楚羿说,就站起来,要去开门。
“坐下,把之前给你讲的写下来,我去开。”李胤说,让楚羿坐下,自去开门。
楚羿“哦”一声,不敢违背,乖乖坐下研墨书写。
李胤朝王府大门走去,那拍门声越发的急,李胤却不疾不徐,以平时的速度走去开门,门才开了一个缝隙,一只脚就伸了进来,声音随之传进来:“我说您老是疯了吗?”
就知道是裴少景,除了他,没人敢如此放肆。
楚羿在纳凉亭里听见裴信气极的语气,抬头朝大门望去,心想:“又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担忧,并不敢过去问,唯继续写李胤教的兵法。
裴信也不进门,就用一只脚卡在门里,气急败坏,又道:“早朝的事,我都听我爹说了,不是,我说你究竟在想什么?李子修,大绥深恶男风,谈之色变,你难道不知道?这事一旦传开,你等着看,看以后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你。”
“我以为是天塌了,不过这点小事,看把咱裴将军急得。”李胤一边笑说,一边把王府大门开大,跟裴信一个站在王府内,一个站在王府外,彼此对话。
“小事,你管这叫小事?试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乡?咱们不说别的,你就看长公主,一个人不孤苦伶仃?”裴信说,把跨在王府内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提到李长阳,李胤的脸色迅速变得深沉,须臾,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埋骨边疆了,什么温柔乡,别害人家姑娘守寡。”
裴信:“......”
“行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不来我就关门了,人小楚羿在记兵法,小声点儿,别吵到他了。”李胤说,作势就要关门。
“......,压根就没想要我进去坐,还假装问。”裴信把手推在门上,不让李胤关,沉默了一会,方惆怅道:“别急!等我把话说完,我想过了,吴姑娘这尊大佛,我裴家庙小,供不起,我想......把婚退了。”
李胤听了,没有感到很意外,只问:“你想好了,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裴信没答言,微把头低下,显得有些无奈。
“我要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觉得吴姑娘心机太重,才退的吧?”李胤上前,安慰的拍了拍裴信肩膀,说。
裴信捏了捏眉心,点了点头,从内心出发,他并不想去退婚,他是真的对“吴姑娘”动了心,但“吴姑娘”动到了他的底线,这婚他就非退不可。
在裴信这里,他作为“吴姑娘”的未婚夫,“吴姑娘”如何利用他,算计他都可以,但若把心思动到他身边人身上,裴信便容忍不得。
看裴信坚持要退婚,李胤也不劝,因为他本身对这位“吴姑娘”的身份就疑虑重重。
送走了裴信,李胤回来,看楚羿已经写了一页纸。
李胤掇起来看,不禁发笑。
楚羿这小崽子学什么都触类旁通,唯独学写字,蠢笨如牛,横不平,竖不直,鬼画符至少还能认出是符,楚羿写的字简直一言难尽,就比如最简单的“一”,他都能写得跟那水波似的曲折。
“写字身体要坐直,头要端正,不歪斜,眼睛与纸面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写出来的字才好看。”李胤边说,边调整楚羿的坐姿。
楚羿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李胤一碰到他,他就紧张,浑身僵硬,连笔都握不好。
“我又不打你,这么紧张做甚?”李胤笑说,看楚羿握不好笔,便就站在楚羿身后,俯身手把手一边教楚羿写,一边说:“‘一’要这样一笔写过来,不要停顿。”
被李胤碰到都会紧张,还这般手把手教,兼之又值炎节,衣裳单薄,楚羿能清清楚楚感受得到李胤贴在后背上的跳动胸膛,更是紧张得跟个提线木偶般,任由李胤操控,一点不敢乱动。
“你看,这样写出来不就好看了,先从最简单的字来练习。我看看戚伯烧好饭了没。”李胤说,自去了后厨,完全不自知方才于他来说的正常行为搅得他人心潮涌动。
看李胤走了,楚羿却似卸下千斤重担般,方敢轻舒一口气。
与此同时。
裴信到了吴宅。
吴老板以为裴信是来商议大婚细节,客客气气左一句女婿有半子之劳,右一句句女婿有半子之劳,当听裴信是来退婚的,立马变脸,喝来奴仆,殴打裴信。
“要订亲的是你,要退婚的也是你,你把吴家当成什么了?”
裴信低头一味道歉,说是自己配不过吴姑娘,毕竟是他理亏在先,不还手,由奴仆打,直打得裴信头破血流,吴老板方才消了点气,令奴仆把裴信丢出吴宅,别死在了他这里,脏了他的地。
裴信被丢出吴宅,狼狈不堪的他登时引来大批围观人,内中有些公子哥认出裴信是那日在望月楼强出头的人,众皆围上来,手指裴信,嬉笑怒骂。
裴信不还嘴,由他们说,他认为这些都是他活该,谁让他辜负了人家姑娘。
裴信以为他已经这么悲惨了,这孽债应该也算了结了吧。
谁知,忽一阵地动山摇,一个足已穿透九宵的声音从围观人群外传来:“裴郎,我来了!”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位头有钵盂大,身如象体宽,臂有面盆粗,腿有浴桶肥的女子“笑靥如花”的朝裴信扑来——
这女子每抬腿走一步,地皮必抖三抖,众人也跟着抖,旁边酒楼里喝酒的客官酒碗里的酒也跟着抖出波纹来,可见此女每迈出一步的力量是多么石破天惊。
裴信一看,这不是咱裴尚书先时给他订亲的那姑娘么?
登时吓得拔腿就跑——
“裴郎,你别跑啊!等等我,我知道你退了翠篁女,肯定是后悔了,想要娶我。”那女子边红着脸喊,边追在裴信后面。
“你放屁,裴郎喜欢的是我,我爹爹都给我说了,裴郎是觉得他配不上我,才退婚的,不是因为你。裴郎,你等等我,我不嫌弃你。”
这一声声裴郎,喊得裴信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边跑边回头看,怎又冒出一个来,只见又一个女子追在他身后。
那后来的女子身高十尺,脸有面碗大,身瘦如翠篁,四肢如柴细,“翠篁女,又关她那门子事?干嘛追我?还叫我裴郎?”裴信心里纳闷万千,慌不看路,迎头撞上迎面而来的七香车的马。
马受惊,一阵狂颠嘶鸣,只见那七香车就要给颠翻。
众人皆震惊的看着,能坐七香车的必是名门贵女,只怕裴信又要惹祸上身。
见状,裴信反应极快,猛地一步踏上七香车,夺过马夫手里的缰绳,将马夫扔下车,飞身上马,轻轻松松制住受惊的马,七香车才得以险伶伶的保住没翻,待裴信回头看,恰与正掀车帘的哈图耶四目相对。
“又见面了,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