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仲一听,揭开茶壶,见里面沏的竟是奴仆喝的最低等茶,立冷笑不止。
“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就这?我说你还没睡醒呢?黄元崇。”
“就是因为不好,才给他喝。”黄济面无表情道。
黄仲一听,更是大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自从叔父谢世后,太子一向瞧不上太子妃后家,对咱们都避而远之,他会来府上,来喝你这破茶。就算是来,那也不是因为你,必是因为我今日得了皇上赏赐,觉得我有用,才来的。”
“兄长得皇上赏赐必然可喜,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足已让太子殿下登门。”黄济跟闲聊似的,不疾不徐道。
黄仲对黄济的话嗤之以鼻,当黄济是这些年在官场不得志,今日见他得赏赐,心里忌妒,便趁势道:
“听你这意思,你是料定太子殿下今儿会登门,而且不是因为恭贺我得赏赐,那你倒是说说,太子什么时候来?又是为何而来,倘说对了,我不仅把皇上今日给的赏赐全都赠与你,而且从今往后,这府上,也是你说了算,就连我也任由你差使,但你要是说不对,这黄府父亲在时就分予你我各一半,你就滚出府,把你那一半赠与我,若何?”
黄济一听,自笑而应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些年来,他怀才隐忍不发,为的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时机已成熟,该是他黄济施展经纬之才的时候了,黄仲浮燥冒失,贪得无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要与李彻共谋天下,享尽荣华,就必先收伏黄仲。
“兄长,如此大赌注,最好三思。”
黄仲想独霸祖宅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无机可趁,如今大好时机在即,他岂肯罢休,回道:“你要是怕了,不敢赌就说,何必再废话。”
“既是这样,那兄长若输了,可不要抵赖。”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元崇便向兄长道明:太子殿下今日前来,只为怒责元崇。我看太子殿下也差不多该到了,还请兄长同元崇一起移步府外恭候太子殿下。”
黄济说,便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黄仲为先,他跟后。
黄仲那里会信,他啐一声,将衣袖一甩,双手交叉背于后,便出去府外。
然而,才一出来,果真见李彻怒气冲霄,策马朝黄府而来,黄仲登时吓白了脸,他尚不知黄济竟有这般未卜先知之能。
“吁——”
到黄府,李彻恼怒勒马,未及下鞍,黄济已躬身于马前:“恭迎太子殿下!”
“哼!恭迎?”李彻意味不明的反问,随就于马上拔剑,指着黄济的脸,雷霆大怒道:“听这意思你是知道本宫要来喽?所以你明知武安王未欺君,为何却还要怂恿本宫去?”
“不入虎口,焉得虎子,今日若太子殿下您不亲临武安王府,怎么会得知武安王心计之深,是个难缠的角色。”黄济一脸淡然道。
李彻一听,不得其解,喝问:“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您拿剑这么指着微臣,微臣怎敢畅所欲言,您何不先下马,微臣备好了茶汤,请进屋里边喝茶汤,边详谈。”黄济毕恭毕敬道。
李彻倒是要听听就今日之事,黄济能给他说出个什么花样来,于是怒气下马,进去黄府。
见李彻已进去府中,黄仲还呆滞不动,黄济视一眼黄仲,道:“兄长,太子殿下已在屋里,你还不去拜见倒茶。”
黄仲这才如梦初醒般,回想到方才赌言,懊悔无及,不情不愿进去府中,拜见了李彻,给李彻斟茶毕,自恭恭敬敬侍立在一边,不敢前来打扰。
黄济则只管立于李彻面前,等李彻问,他才答。
“本宫问你,你方才之言,是何意?”李彻也不喝茶,他只想听黄济能他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微臣抖胆,在回答太子殿下之前,还请殿下把方才在武安王府中经历之事一一说与微臣知道。”黄济道。
李彻强压着怒气,手一抬,示意赵万讲。
赵万便把经过一五一十说与黄济。
黄济听罢,直朝李彻恭喜。
“恭喜本宫,你倒是说说这喜从何来?倘武安王反悔,把此事捅到皇上那儿,你可知,本宫这东宫之位危矣。”李彻怒道。
“太子殿下大可放心,武安王绝不敢将此事捅到皇上那里,因为王妃假的,不是真正的疏勒公主,既不是真正的疏勒公主,武安王便少了一支利箭,这难道还不值得恭喜?”黄济回道。
“本宫亲眼所见那人身穿皇家吉服,身形也与疏勒公主无二,你未亲眼目睹,凭什么断定不是?”李彻再怒问。
“如您所见,武安王极为爱护这位娇妻,若真无鬼,怎会轻易答应不追究此事,太子殿下若不信微臣之言,大可拭目以待,不出半月,武安王府必办丧宴,逝者便是新妻疏勒公主。办此丧宴的目的,是为圆欺君谎言。”黄济道。
被黄济摆弄过,李彻不会再轻信他,但又无比希望黄济的话能应验,便又试着再信一次,道:“假如不办,本宫必砍了你的头,假如办了,本宫今后定好好重用你黄氏。”
“是!假如半月之内武安王府不办丧宴,无需太子殿下动手,微臣自提头敬上。”黄济成竹在胸回道。
看黄济如此笃定泰山,李彻的气无形中消了大半,这才端起茶,呷了一口,苦涩难喝,将其一口喷了,又怒气冲冲起身回去东宫。
看黄济又惹怒了李彻,黄仲本就不甘心居于黄济之下,因此心里巴不得武安王府无丧宴一事,让李彻杀了黄济,他便能独占黄氏祖宅,由是心生捣乱。
武安王府。
裴信拗不过李胤,也懒得再劝说,自在王府大院的纳凉亭中坐着乘凉,看李胤在凉亭边的丹桂下,生手生脚,忙前忙后的为楚羿煎药,使得整个武安王府飘散着一股不甚浓列的药味。
“所以说这人啊!就是犯贱得很,拿着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给人当下人,又是换被褥,又是煎药的,你说是吧?李子修。”
李胤正是坐在杌上,用折扇给药炉煽火,药炉上的铫子冒着腾腾热气,听言,李胤把折扇“倏地”朝裴信仍了去,站了起来,不气不笑道:“忌妒啊!来,让位给你。”
“稀罕!”
裴信接住扇子,一看还是象牙做的扇骨,上有大绥名家作画,如此价值不菲的珍藏之物,竟用来煽火,更是无语,真是宠溺无度,就要扔还李胤,就听李胤说:
“送你了,不知道是谁送的贺礼,我没空附庸风雅。别看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赶紧的,过来看着药炉,注意火候,煎沸后就换小火慢煎,我要去趟宫里,才突然想起来,今早听长阳宫的人说太医院有新进贡的太华山茯苓,我去要一些来,那小崽子呓语,怕是不安心,去弄点来给他吃。”
李胤说完,也不管裴信答不答应,就自顾自的走了。
裴信:“......”
听李胤要出去,戚伯赶忙过来看药炉,见裴信守在旁边,戚伯乐呵呵道:“原来裴将军在啊!”
“不在能行吗?说风就是雨,这药里本就有茯苓了,还非要去太医院再要。”
裴信坐在杌上,回戚伯道,同时认真无比的一边用折扇煽着药炉,一边时不时揭铞子看是否煎沸,生怕火候不对,煎糊了,姓李的狗鼻子灵得很,倘回来闻到糊,怕是要被念叨他个一年半载。
“裴将军有所不知,这太华山的茯苓是最佳,古人云‘千年茯菟带龙鳞,太华峰头最得珍’,王爷这般有心,想来那小少年也一定不会辜负王爷心意,说不定这一碗药下去,就醒了。”戚伯笑呵呵说。
“但愿吧!我看他在那小子身上花费的心思够多了。”裴信回说。
“话说到这里,老奴不得不和裴将军说一句,我在王府这些年,王爷一年半截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就呆过七八天,这七八天,除了去宫里面圣,陪陪长公主外,别的地方都不去,就在王府看兵书,老奴虽老,见王爷这日子过得也真是乏味,如今,有这小少年郎在府中,人虽未醒,我倒是觉得王爷比以前活得有汁有味多了。”戚伯说。
是戚伯说的这样没错,在东大营的这五年,裴信与李胤几乎是朝夕与共,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李胤。
王府外。
李胤才出来,就见黄仲探头探脑朝王府瞅。
一看到李胤,黄仲立即转身离开,佯装路过。
黄仲本想把黄济与太子的对话告密李胤,但一想到此事皆因他启奏引起,又踌躇不敢言。
李胤本想叫住人问,但见对方夹着尾巴走了,也就懒得叫,自策马去太医院了。
黄仲自灰溜溜回去黄府,才一进门,下人就跑来说二爷找他。
黄仲便假装若无其事去正厅,只见正厅里,黄济正襟危坐在案前,慢条斯理的喝茶,不等黄仲先问,黄济便先道:“兄长刚刚是去找武安王了?”
黄仲心虚不敢答言。
“若兄长鼠目寸光,一心只想要拥有区区一亩三分地的祖宅而唾弃位极人臣的涛天权势和泼天富贵,大可把元崇与太子今日所言之事密告武安王,元崇死了不要紧,怕只怕,元崇死了,这祖宅兄长你一个人也未必守得住。如何权衡利弊,元崇相信兄长自有决断,倘兄长决断不了,元崇会替兄长决断。”
黄济慢慢悠悠的端起茶,边喝边极具威胁性地说。
黄仲一听,心中所思所想被黄济一览无余,又听有泼天富贵可享,那还敢再生二心,极忙表态以后皆为黄济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