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不要了?”
“都有好的了,还要作甚。”
“李子修,敢情你是故意的是吧?不要了你还让我煎。”
“哈哈哈!我这不是怕你没事干无聊么。”
武安王府里,李胤从太医院要来茯苓,便让裴信把铫子里汤药都倒了,把铫子洗干净,重新生火煎他带来的新药。
裴信:“......”
裴信今日原本是要去城南吴老板家确认画相上的人是否真是他女儿,因字条一事,在姓李这里呆了一天,现在这人还捉弄他,裴信憋着一肚子火,但凡打得过,他实在是想暴打李胤一顿。
“我走了,不洗,要洗自个儿洗去。”
“这就走了,不留下吃晚饭?”每次看到裴信气鼓鼓的样子,不知道为何,李胤就特别想笑。
裴信取下挂在丹桂上的剑,不答李胤,自气呼呼走了。
戚伯恰好出来叫李胤吃饭,看裴信突然走了,便叫:“裴将军,老奴饭都做好了,吃了饭再走。”
“戚伯,不用叫,裴将军说他吃气吃饱了,不用吃饭!裴将军慢走啊!哈哈哈!”李胤故意大声冲裴信道。
裴信气得脸绿,回身握着拳头冲李胤扬了扬,“嘶”一声,简直拿这人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一声笑起来,才转身走,出去王府,随手将大门带上。
现在要去城南天色也已晚,索性直接回去了尚书府。
王府。
李胤与戚伯吃饭毕,李胤让戚伯早些去休息,他自守药煎,小火慢煎了一个时辰,将三碗水煎至半碗,李胤把药倒于碗中,收拾好药炉铫子,这才端着药去房中。
此时天色已漆黑,李胤驾轻就熟把药碗放在桌上,点了灯,再端起药去床边,将其放在圆凳上,把绡帐束好,再侧身坐在床沿,轻轻扶起楚羿,半靠在他怀中,才伸手端过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喂服,直到喂完,才又轻轻把人放回枕上。
看楚羿安安静静躺着的模样实在乖巧,人长得也着实俊俏,就是可惜了,额头上却被刺了个无法消褪的营倡标记,李胤内心遗憾不已的在床沿坐一会儿,才起身收拾药碗去后厨。
去太医院跑了一趟,搞得满身一股子奇怪药味,李胤去浴堂冲了个凉水澡,换下朝服,穿了身玉白素袍,自将衣服洗净,晾好,用干脸帕擦干了头发,这才返回房中就寝。
李胤依然与楚羿足而眠,窗外月光如银,房中红烛明亮。
摸到楚羿的脚有些冰凉,李胤便将楚羿的脚挪在自己衣服里贴身捂着,两天了,也不知道这小崽子什么时候醒来?白天都翻身呓语了,想来应该是有想醒之心了吧!
这一夜,李胤毫无睡意,一直在想楚羿究竟什么时候会醒?
另一头,楚羿又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体温,乌黑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双眼随即缓缓睁开,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这是那里?黄泉吗?”楚羿心想。
随迟缓的环视周围,才见原是一顶红绡帐,透过薄薄的绡帐,楚羿看到外面熟悉的陈列,这是婚房,武安王府,我怎么又回来了?
楚羿惊异万状,“倏地”坐了起来。
李胤正是想得入神,没料到楚羿会突然醒来,他惊喜交加,忙不迭坐起身——
这人与四年前没有太大差别,楚羿一眼就认出李胤,神色立即从惊异变成惶恐,赶忙低头,不敢看对方。
“醒了?吓我一跳。别怕,我不会伤害,还记得我吗?”
看楚羿怕他,李胤边微笑着说,边挪近楚羿,并示以友好的伸手去摸楚羿的头。
楚羿似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狗崽子般,虽知对方对他无恶意,但他仍然本能的高度警惕,低着头,对李胤的抚摸似躲非躲。
“别怕!上次忘记告诉你了,我叫李胤,字子修,你以后可以叫我名字。这里是武安王府,也就是我的府邸,没有人敢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所以别怕!啊!”李胤又极为温声细语的说。
这些信息楚羿当然知道,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然李胤是富贵不可言的亲王,却毫无骄傲之态,想到自己是惹人厌恶的碧眼怪,楚羿内心更是惶恐自卑,更为不敢抬头应声,害怕初见那次李胤不厌恶他,只是意外。
“你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说了半晌,看楚羿仍然低着头,一言不答,回想到初遇,这小崽子同样不答一言,李胤不得不小心翼翼问,同时心里又多了一个遗憾。
“那你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吗?来,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能听到,就点头,听不到,就摇头,好不好?”李胤把摸楚羿头的手顺势滑到楚羿脸颊,轻轻托起楚羿的下巴,让楚羿抬头看他,道。
这是楚羿第一次与别人如此近距离,也是第一次有人敢把手摸在他脸上,而他也没有拒绝,但尽管如此,想到自己的碧瞳,被辱骂讥笑怕了的楚羿还是把头紧紧低着,不愿配合李胤让他抬头的要求,甚至有想要逃跑的念头。
虽不知楚羿因为这双与众不同的碧瞳遭受过什么样的冷眼,但仅凭细致入微的观察,李胤大概能判断得出楚羿应该是能听到他的话,不抬头看他大抵是因为碧瞳的缘故。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对吗?你不想抬头看我是因为你的眼睛?若是因为这个,没有必要,我见过你的眼睛,碧瞳嘛!只是与众不同而以,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所以别怕,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好不好?你要是个小哑巴,我明天就去找个先生来教我们之间能彼此沟通的手语......”
“我,不是哑巴。”
楚羿弱弱的开了口,因为李胤正中下怀的话让楚羿卸下心中防备,也主动抬起了头,但并不敢直视李胤,只敢悄看一眼就又低下头。
听楚羿会说话,不是哑巴,也对自己卸下心防,李胤登时喜出望外,赶忙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楚羿。”楚羿低声道。
“楚羿,”李胤念一遍,随夸道:“羿乃展翅,翱翔之意,很好的名字,这以后都不用再叫你小崽子了。对了,你肚子饿么?我去给你点弄吃的来。”
李胤话音才落,即就听楚羿肚子“咕噜噜”叫,他一声笑起来,边下床,边说:“就在床上等我一会儿,我去后厨给你弄吃的,很快就回来。”
楚羿受宠若惊,如梦似幻,从来没有谁对他这样好过,他不敢回答李胤的话,只敢悄悄用余光瞥着李胤出去的背影,同时在心里飞速思考,他是通缉犯,而李胤是大绥亲王,他留下只会给李胤带来灾祸。
于是楚羿匆匆下床来,他必须离开,他不能让这世上唯一一个不厌恶他的人的安全受到那怕一丝的威胁。
如那老郎中所言,楚羿身无大疾,只要醒来,便是康健之人,因此楚羿的行动极为利索,除受箭伤及刀伤那只手动时有轻微疼痛感外,别处并无不适。
下来床,楚羿急速搜寻一圈,不见靴和外衣,恐李胤来,楚羿顾不上去翻找,便光着脚,将就身上穿的中衣就逃。
谁知,前脚才迈出门,就与进来的李胤撞了个满怀,方才只急着去后厨,忘记了后厨没灯,黑灯瞎火的没法弄吃的,李胤才又回来取灯照亮。
李胤赶忙扶住楚羿,温声问:“怎么了?这么着急要去那儿?”
没想到李胤回来得这么多快,楚羿像是干了父母明令禁止的坏事,被父母逮了个正着的孩子,心虚害怕,不敢回答,唯默默低着头等着责骂。
“你想逃?是怕身份暴露连累我?”
李胤那双如朗星般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人心,他直击楚羿所思所虑,道。
又被说中,楚羿唯唯点头,轻轻“嗯”了声,他觉得在李胤面前,他就像一碗澄澈的净水,毫无隐藏秘密的能力。
“还真是呀?”李胤轻笑一声,心想:“如今,像这小崽子这样善良,先人后已的人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由是,李胤心里更为爱护楚羿。
“行了,回床上去乖乖躺着,我知道你冒充了皇甫娣,现在外面全是通缉你的通缉令,我若是怕被你连累,在河里捡到你时,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好歹我也是位王爷,连你这么个小崽子都保护不了,这王爷当得也未免太废物了些。”
李胤边笑着说,边把楚羿推去床上躺下,给楚羿盖好被子,他才又点起桌上的一支红烛,去了后厨,怕楚羿再跑,折返回来,把门关上,这样就算楚羿想跑,听到开门声,他也能马上返回把人逮住。
楚羿躺在床上,睁着明亮的两眼,内心无比复杂难言,李胤的话动摇了他想找一个无人的干净地死掉的念头,现在,有一个人希望他活着,那他是走?还是留?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胤一手撑灯,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只见房门大开,李胤心里“咯噔”一下,飞快朝房间走去,心道:“这小崽子不会又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