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光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闪电,陈熹预知到自己的命运,像山洪暴发,像泥流崩塌,它冲向她,而她无法阻截,将被永恒地镇压在那一池颓靡的春水里。
陈时就这么勾着她,无形的蛛网将她像木偶一样悬置,一双溃烂生花的手举着瓷白的汤勺抵住她的唇,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肉块。
“你的手是被烫…”陈熹刚一张口,勺子就挤进了嘴巴。他迫不及待要她站到他的身旁,喝下这碗粥做投名状。
“我讨厌你同情他们,这回长记性了吗?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对你好,只有在哥哥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是不是?”陈时问着,又似乎是一种自言自语。随着这段话脱口,同时消泯去心底的哀苦,叫那覆了一层薄雪的唇终于向上扬起一弧。
“是,我记得了。”陈熹抹上他的眼尾,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笑的不真,或许是含了太多的泪。
“哥哥,你的手是做饭烫的吗?怎么烫得这样厉害…。家里有药,在主卧的箱子里,你要不想放开我也就算了,至少把它拿过来,我得给你上药。”
“嗯,我不习惯做饭…,就烫了好多次,不过它很快就会好的,我刚才再煮时就没有被烫到了。你好不容易醒过来,我不想离开。”陈时随手放下空碗,双膝摩挲过地下室粗粝的水泥地,跪行至她双腿之间,紧紧环过去,如归巢的鸟雀心甘情愿地窝下高傲的长颈。
陈熹反拽着那根丝带,将他强行向后拖开一丝间隙。“唔…”陈时的喉结艰涩地挣着,血管迅速向脸颊扩张,涨如潮腥的红霞。“松开我,或者自己去拿药,你选一个。不爱惜自己可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那你勒死我好了,我哪个都不选。”陈时根本不见害怕,瘪着嘴巴撒娇,笃定她没有办法。陈熹眼睛微眯,目光自上而下滑过,挑好位置便直接碾去——“啊!”
倏地一声,不仅没能换来怜惜,反倒叫丝带勒得更紧。
“就,就算我是omega,你也不能…。”陈时欲言又止,泪珠子踉踉跄跄地往她手心里丢,“疼死了,你这个小混账!”
陈熹通过神经的本能反应拿捏着**的界限,并没有因为陈时几句嚷骂就不忍。直到内收肌的痉挛牵连着小腹一同抽搐,脚下人抖如筛糠,她适时松去力道,倒换方向,自下而上地再次路过沟沟壑壑,挑起陈时的下巴,那湿润的眼帘立刻就扑朔着晕花了她的鞋面。
“叫错了,叫姐姐。”
“…,不。”陈时正羞恼,想要偏头赌气,不巧直直撞上陈熹脚背,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你!”
“叫。”
比起陈时的慌乱无措,陈熹游刃有余地把玩着红丝带,始终与他身子的方向形成牵制,令他近不得远不得,一隙迷蒙,空落落的。
“姐姐。”
陈时实在是忍不住这种比疼痛更加难忍的折磨,一边叫,一边试探着往陈熹怀里爬,“抱我,抱我吧,我听话了。”
“你真的听话了吗?好好想想,除了称呼还有什么是我要你做的。”陈熹毫不留情拒绝,“给我解开,或者自己去拿药,我才会抱你。”
“陈熹!”陈时顿时被气得再管顾不得任何,一头扑上去就是狠狠一口咬住陈熹的手。
“我真是白夸你了!”“是啊,早说我真的会揍你,你不信。”“好好好,哼,那我偏要把手放到烂,把你锁到烂,咱俩就这么一块烂去吧!”
“嘿…。”陈熹被他的破罐子破摔气得发笑。
“你到底倔什么呢?想烂是吧,以为我不敢?”
“干什——”‘么’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强劲的手指掰过他的下颌,发丝瞬间如瀑布飞泻向一侧,将omega脆弱的腺体暴露在空气当中,紧接着他就倒伏在那锐利的齿间,成了唇舌的囚徒。“唔!”莹润的血珠渗出细白的肌肤,果香黏腻在一起,攀附上一道道鼓起的青筋,就连心脏也跃跃欲试地抵着喉口悸动。
肢体行为的权力不再属于陈时,他像一条自投罗网的鱼,主动从湖海里游到陈熹的砧板,心甘情愿将自己奉做一道佳肴。陈熹圈圈收拢丝带,护着陈时的腰背往后躺,他终于如愿落在那个怀抱,耳鬓厮磨,软烂成一滩液体,将啜出的水儿斑斑染上陈熹的唇。
“我就是想与你多抱一会儿,你就那么凶,哪有你这样做姐姐做妹妹的。”陈时闷声控诉。于是陈熹厚脸皮地倒打一耙,“分明是做哥哥的太任性,做弟弟的又太娇气,这么耐受不住可怎么办啊?”
“…”陈时埋头不语,透出发丝的一小点耳朵已经烫得像只熟透的虾子。陈熹并不催问,心思始终被陈时的伤口所牵绊,他难得安静下来,她便轻轻拉过那纤瘦的腕骨,连呼吸都近乎神圣的谨慎。
曾以为自己习惯了陈时的存在,才不能接受他突然不存在,又或者是生物对于灭绝本能的恐惧,而不得不在人类为他们塑造的困局中相依为命,她只是没有选择。事实却是,一次次在回溯中沦陷,一次次与自我辩驳,她层层筛得出了爱的结论。
‘爱’是想要占有,却无法占有。
无论她嘴上怎么说恨,心里怎么想要将他囚禁,仍千千万万次对他无可奈何。私欲在陈时的意愿面前微不足道,只剩下想要他好,想要他称心。
“我们抱一会儿就去拿药来吧,好吗?在我带回来的那个袋子里,除了土豆,红薯,还有点别的东西呢,是我特意为你带回来的。”陈熹软下声调。
“别的东西?”那团蜷缩在胸口的乌发传出颤动,像只小黑猫从暗处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盈亮的眸子。
“好奇了?好奇就帮我拿过来。”她揉玩着他的脑袋,谆谆善诱。想自己既然是做姐姐的,比弟弟多了时间多了见识,不过是抹个药,她还有得是手段。
“…”结果陈时犹疑不决,磨蹭半晌竟换了个姿势趴回去,“你就是想骗我去拿药。”
陈熹一时不知是该哭计划失败,还是笑自己比新奇玩意儿更讨他喜欢,赶忙拍了拍陈时后背,“没骗你,真的有。”“不信。”“骗你是小狗。”“是小兔也没用。”
两人嘴巴斗得有来有回,身体像是嵌在一起的两块礁石,什么雨打风吹都不能叫他们分开分毫,而海洋是凝聚着他幸福与伤悲的眼泪,将她淋漓出背鳍与鳞。好像他总算是确信她足以继续在洋流中穿梭,他才慢吞吞地起身,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的双腿,离去时连带着那锁链也已解开。
“走吧,我们一起去拿药。”
“还以为哥哥要关我久一点才好消气呢。”陈熹笑嘻嘻地起身,得了便宜还卖乖,遭到陈时凉飕飕地一记眼刀。
“原本是想把你关得久一点,小小的屋子里藏着你和我,没有钥匙,它就像脐带一样连接着我们,从生到死。”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陈熹扣住他的手,十指紧密嵌合,充当那条脐带,眉眼间也尽是依恋,“兜兜转转,没想到我居然也会怀念实验室的日子。要是依然还在那个罐子大小的培育仓里就好了,每天只需要面对皮肉上的痛苦,哪怕会分开,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因为’的话就长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命运是不由我们的,像从走廊到窗户的距离,像从实验室到大门的距离。实验员的几步路,在我看来,我们要走到死。”
“但意外离开实验室后,有很长一阵子我都在茫然,因为我们确实是在外面了,就给我一种,命运终于归还到自己手里的错觉。直到…”他顿了顿,突然抬起眼,对望中不知怎得又隔了一帘的雾点。
“直到你长大,我变得笨拙,变得无能,那种失控感又开始回来。我所期待的只是一种祈祷,而不是一种决定。尽管我总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我刚才还在对你说,我才是你的归处,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才能获得到一点自欺欺人的心安。因为我已经确信,无论是我还是锁链,它都不能停止你的成长,如果你不心甘情愿地为我驻留,那我就是别无他法。”
“养你长大,养到你获得更好的未来,到我无能为力为止。然后等,像等你醒来一样的等,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所以小熹,其实我很珍惜能一起去做什么的时间,它让我对‘等待’的预估又缩短那么一点点。”
他低伏下的骨骼,是在对她说,他是如此的依赖着她,无法割舍。
“冒傻气。”陈熹看不得陈时这样,一把将人拦腰扛上肩头。迈过腥腻的地面,肉香与腐烂的恶臭搅在一起,将整个空间都扭曲。她准确地从袋子里摸出一摞纸,“喏,礼物。”
“这是什么?”
“要找到开关,摁一下,就会响。”
陈熹将他放在书桌上,在摇曳的烛火中得意的演示其中玄妙。
“咔哒。”一声,红色的小灯幽幽照亮了镂空的卡通蛋糕,传出滴滴嗒嗒的陌生旋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