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员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加烦躁,或许我生来就不是安稳的人,没办法整天面对工位敲键盘,总是在原地踏步,反反复复起立行走。
我的上司,也就是档案室的第二权限者“布丁”见我这副样子心烦意乱,干脆派我去档案室最不空闲的工作岗位报到。一份需要长期奔走不得空的繁忙工作:整合及核对总资料。
简单来说就是AIL一切资料的核对和整理,以及在各个架子之间来回奔走拿取纸质文件与电脑信息核对,错误就打回去。这份工作最烦的地方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合。
我需要去各部门之间来回奔走,战斗干员多数时候并不在AIL,我得蹲点等他们回来亲自监视他们填完任务报表帮他们上交,还需要维持好与各部门干员的的关系,方便从中操作。
在前线工作的时候这些相关工作都是谢韵核对,所以对我来说还是蛮新鲜的。
在AIL我有点出名的,只要一出面大多数时候都没那么麻烦。当然麻烦的也不少,比如因为我加入A夫人事例而敌对为难我的。对于这一类人,我通常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只要将报表通通打回去,等他们受不了亲自来找我改。
渐渐的,我在某些群体的口中作派变得十分狂妄自大。并没有过多影响我的心态,反倒让工作变得更方便。
他们抓的就是我这项工作完不成影响后面程序,可实际上我的职位在档案室后面程序就是整理封存档案,负责这些的干员每天都忙得要命,根本不差我这一两份,我就算不交也不会影响他们什么,最多待办未入库,该录入收集的数据都同步好了,只差封存罢了。
真是一个忙碌烦躁且又不容易被刁难的职位,非常适合我。
倘若不是身陷迷局且无法脱身,我恐怕真觉得每天上班骂骂总局按时下班的工作不错。
我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的要更强,被战斗以及各类事情洗礼,使我心态变得异常平和,工作过程里没有出现任何能影响心态的事,毕竟与我经受的那些相比都不算糟糕。
前两个月我不被允许与谢韵见面,探望多次碰壁,我就被下令禁止靠近。但谢韵一醒来,我立刻被A夫人叫去第六实验组。
对方丝毫没有设局迫害我的尴尬,每次看我的目光都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她皮笑肉不笑,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那时只意识到A夫人的疯狂,不惜让谢韵躺两个月来设局拿捏我,可未来得知谢韵实验体身份的我更加明白她的恐怖。
对于谢韵而言打断脊椎都不是致命的伤,这次却足足躺了两个月才勉强苏醒。A夫人是真想要她死,已经不是为给一个永远不可忘怀的教训的程度了。
谢韵醒来得知我回到AIL没说什么,我带她离开第六实验组回到曾经我们一起居住的公寓,时隔一年再次回到这里,窗外的风景又进入了夏天。
谢韵出乎意料的安静,她表现的很虚弱,仿佛连睁眼都十分疲惫。
对于她强烈要求离开A夫人并没有阻碍,才让我顺利带她回来休养。
谢韵偶尔会和我说说话,而后轻轻在我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大多数时间都很萎靡,时常困到睁不开眼又睡不好,食量也比往常大,就是拿着餐具的手都在抖。
AIL并没有催促她回到岗位,或许在此时她最大的作用只是站在A夫人羽翼下,而不是继续执行任务。
有次她坐在窗边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阳问我是否后悔,我摇头否认,一把将沉浸在将死气息的她捞起来扔回沙发,翻开她送我的那本书念了起来。
我给她定了个目标,每天听我念两页,等我念完的那一天告诉我真相。
她没问我想知道的是什么真相,我也没说。
“太阳重新回到乌云身边,在运送知识的工厂里,她的座位离乌云很远,乌云沉默着不理任何一个人。工厂的排行榜上,乌云总是高高挂在榜首,太阳每次经过排行榜都会驻足,那是为数不多她能正面看到乌云的机会。”
“乌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总是埋头学习,不参与任何活动。”
“……和我真像。”我时不时插入一些话,算是评价。
“乌云的身边总是伴随着闪电雷鸣,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这里。太阳从乌云身边的一块木头口中得知乌云的经历,她为此很苦恼也很愤怒,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太阳找到闪电雷鸣勒令她们不要欺负乌云,不一样的她们自然无法好好交流,闪电雷鸣讨厌太阳,太阳也讨厌闪电雷鸣。她们本来就不应该共存,自然是用尽全部立即驱逐对方。”
“工厂的经理为此发了好大一场火,指责她们影响了生产线,她们都受到了惩罚,工厂不再需要她们。太阳受伤很严重,不过她仗着自己是太阳,灼烧了闪电和乌云,大家都伤的很严重。”
“太阳没来得及与乌云告别就被母亲连夜带走,母亲最近总是很伤心,她的花朵枯萎,水流开始泛黑,整日整日睡不好觉。”
“太阳,你一定要收敛自己的光芒,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现在是很重要的时间,一旦信鸽送来白色信封,我们就可以一直留在金色都市里,所以千万不要暴露你是太阳的事实。”
读着读着我笑了起来合上书,谢韵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强行驱散睡意睁开眼看我。
她枕着抱枕侧躺在沙发,我则是坐在她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天色入夜,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昏黄的灯光笼罩她。她望向我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连开口说话都费劲,我想她一定会趁着良好的氛围开口说出真心。
我伸手抚摸谢韵的脸庞,假装注意不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询问道:“今晚也不和我一起睡吗?”
她继续沉默,直到眼眶泛起泪花才闭上眼当做默认。
自从回来她就一直在沙发歇息,不愿意回卧室。房子早就打通,偌大的家里只有一间卧室。有时我往沙发上扔两件衣服,她会直接歇在书房的毯子,好似只要能歇息就好。
我一开始有问过她为什么,是在排斥与我接触吗?还是说在对现在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知如何面对。
她只说睡不好,不想打扰我休息。
其实我明白谢韵每天都疼到难以入眠,我不清楚她伤到了哪里,更不清楚恢复的程度。强行拉谢韵去治疗部检查身体她也不愿意,头一次在我面前表示的格外排斥AIL。
最初连勺子都拿不稳,长时间躺着不敢走动,紧蹙的眉头和无法压抑的闷哼让她开始回避我。她总是不希望我心疼她,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痛苦脆弱的一面。
这一次我没再用摸黑述说的惯用方式与她交谈,现在不到诉说感情的时候,我希望她好好休息,能放松。
话虽说的如此阔达,实际上她一睡着我就担心她再也醒不来,常常睡一会儿就要起身去查看情况,工作时也在想她,还好谢韵醒来的时候会发消息向我汇报她在做什么。
距离她停职已经过去一个月,她给我的故事书也快读完了,某天我照常想要在傍晚翻看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了,但是谢韵那天却难得主动拥抱了我。
我问她是不是不疼了?
她点头,没有否认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被疼痛折磨的事实。
谢韵搂着我的腰枕在我的肚子上,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与温暖,我温柔抚摸她的头发。她抬头看我,逆着黄昏暗淡的光,双瞳如昼夜明星般亮晶晶的看着我,随后俯下身咬住衣摆撩起衣服亲吻我的腹部,刺激的我一个机灵,不是我太敏感,而是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我一下。
“我想你想的快疯了,见不到你,看不到你,好不容易回到你身边,却连触摸你都做不到。”
“现在不问我后不后悔了?”我轻笑着问,大拇指按压住她的嘴唇,她报复似的一口咬住,稍稍用力牙齿轻咬,像只猫儿一样。
我捧起谢韵的脸深深看着她,她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抓住我的手侧头轻轻舔舐我的手心。
谢韵私下里很黏人,我总觉得她像猫,她不认,却偏偏又爱咬我舔我。
谢韵目光斜睨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手心,她勾起唇笑道:“不想我吗?声声。”
我靠在沙发边歪着头看她,“不想。”
骗她的,想她快想疯了。分别的那两个月在想,这一个月日日夜夜都能见到,不能拥抱触摸的时候更是抓心挠腮。
或许过去的我有多排斥爱,现在就多不想失去,我把这颗心放出给谢韵,就意味着把弱点都交给了她。
她撑起身一把把我捞进怀里,头埋进我的颈窝里,“我不信,你看我的目光分明是在爱我。”
谢韵常说我不爱说肉麻的话,不要听我说出来的话,要从我看向她的目光去确认属于我的回答。
我自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我想应该是谢韵看我时候的目光。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总是在暴露真心。
我跨坐在谢韵大腿,又小心不将自己全身的力压在她身上,我担心她在硬撑,谁知她摁着我的肩头把我狠狠搂在怀里。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故意作出这番举动。
“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好自私。”谢韵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
“我在说我。”谢韵朝我傻笑,不像猫了,像狗,笑得一脸憨蠢的傻狗。
谢韵身上浓重的药剂为开始消散,我所熟悉的桃子香气重新围绕在身边。
曾经我问过这股气味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洗发水、沐浴露还是香水?谢韵只是笑着打趣说是组成她的材料中混入了桃子。
知道她实验体身份后的我其实真的有很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会不会谢韵说的其实是真的?
毕竟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当时负责项目的实验员真的这么做了。
而谢韵,她得知我的猜想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打趣着带过这个话题。
谢韵身体恢复,我便和她回了一趟A城,首先看望了邀请我一起开店的唐笑,真心祝愿她新店成功,随后拜访无限期的大家。
我久违的回了一趟A城的房子,将A城的财产整合了一番卖掉,接下来几年可能没有留在A城的打算。
对此,牧理欣慰拍着我的肩膀说看到我和谢韵终成眷属过得幸福就好。
我们的主中心都在国外,而无限期的活动也停止很久了。过了那个年纪,各自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只有几人的小群群名还在提示大家,过去的梦想犹在。
至于我的生母,顾女士。我已经和她断开联系很久了,再次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身边又多了一个男人。看着不像是个好东西,但我没去插手,我知道她并不希望我出来搅她觉得幸福的局,接下来她的人生没我的戏份了。
谢韵重新回到AIL,她比过去更加拼命,我知道她在试图登上更高的位置,希望有一天摆脱控制。
A夫人从我的工作生涯消失,偶尔能听到她的消息,比如内部的动荡以及权力的掌管之类的,我小心收集这些消息,心中或许也暗暗期望她倒台吧。
就像A夫人说的那样,她没有对我的工作进行限制。没过一年,我就成为高级权限管理员,可能也是之前的身份帮忙,又或许是暗中有人操作,反正我极快获得了高级权限。
曾经的上司打趣道我真是如当战斗干员一样厉害,以旁人不可及的速度爬到了高位上。
围绕在我身边的各种漂亮话源源不断。
对此,我不过多承受奉承,学会用官方语言去回应。
23岁的我利用高级权限查阅的第一份档案是我自己,一张张翻阅,恐怕只有那时的我才能体会当时的心情。
即便做好了自己的人生是被监控控制算计之下的结果,心情也还是格外沉重。
看到远在入职档案之前的信息,我究竟是报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继续浏览下去,一页一页,看完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
沉沉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我是否觉得轻松?是否有感觉这么多年来的矛盾疑惑全部解开?
或许有吧。
我调出谢韵的档案,在此之前我有尝试调出铃铛的档案,可惜无权限。恐怕谢韵的档案之所以能让我看到,全是A夫人的手笔。
我早就知道自己深陷迷局,得到的职位越高越难以脱离,不过为了这一份档案,我还是继续向前走。
我用这份档案吊着我自己,告诉我,我有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好让我活得没那么艰难。
谢韵档案的第一页是一个极其鲜明的红色印章:超s级实验·危险。
我率先搜索了我的名字,终于看到12岁的我与谢韵发生的事,明白了我们的渊源竟然如此久远,按捺下心情又继续查阅谢韵几乎一生的流程。
最初在第六实验室诞生的谢韵外表是一个5岁的孩子,有完整的情感及人类该有的一切,不同的是强大且不稳定的与里侧相同的能量,还拥有念力操控、精神探入等等能力。
她的档案绝大多数都是她的实验资料,厚厚的有几十页都翻不完,每一页都是让我胆战心惊的酷刑。
由种种实验与伤害堆砌的资料直到7岁才有所改变,谢韵7岁被破坏过一次大脑,失去了精神探入的能力,且思维受损,实验体生命力极速衰弱,差点殒命,修复之后沉睡两年之久。
9岁将近10岁左右,她被第六实验组的一名研究员带走,就此失踪。
实验员名叫谢之花,第六实验主主干实验员,掌握将近1/3的实验项目以及资料,她带着实验题叛逃是始料未及的。
熟悉的剧情使我迅速联想到谢韵给我的故事书,一本由她亲自书写的故事书里写满了各种与她人生档案相同的故事,或许那本书就记载她自己的命运。
虽然档案中未记载,不过根据故事书的发展来看,那时的谢韵被谢之花带着辗转多国最终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谢韵的名字就是由谢之花取的,最初她的名字是代号1436。
而后谢韵遇见了我,在诱拐事件激发了与里侧相通的能力迷失在里侧。虽然被AIL探查到极其古怪的入口能量,不过最终未能抓到。
AIL只找到了在入口开启一同进来的那一车人贩子与孩子,并且人员所剩不多,没有被影响的记忆确定了是实验体1436打开的入口。
谢韵16岁被AIL抓到时拒绝供述多年发生的一切,仅供述了12岁救人才意外打开了里侧这一事实。供出的事实里没有提到我。
A夫人明白多年相处下谢之花是谢韵的弱点,用携带重要资料及实验体叛逃罪名关押谢之花,操控谢韵利用能力为她卖命。
那时起,谢韵就在被研究被训练的命运里翻滚。
通过谢韵,先后创造出了多个实验体,虽然都不如主实验体谢韵完美,可都是能被利用的人型实验体。
档案上只记录实验体编号的,我想都是未被派放的实验体,已经成为干员的实验体编号名字背后都有备注,比如2046实验体铃铛。
胸口的银质卡片硌的我难受。
我用了一个星期才全部阅读完谢韵的资料,没漏掉任何一个实验资料。
都是A夫人精心摆放在我面前的,我没什么理由不享用。
里边的实验过程一度让我头晕眼花,哪怕是被里侧各种血腥场景浸透的我,对实验资料里的场景也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心慌、排斥等多种反应。
我住在档案室一个星期没回家,就是为了尽早看完档案。同时庆幸谢韵外出任务不在,让我有时间能够独自消化。
A夫人刻意摆在我面前的档案没能让我升起恐惧畏惧心理,我更没有在领教她的手段之后胆怯,反倒愤怒与反抗的火苗越燃越旺盛。
23岁的我有了一个新目标,带谢韵逃离AIL,逃离A夫人,逃离一切不愉快又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