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任务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为我和谢韵的关系带来巨大的改变,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空无一人充斥着寂静的小镇暗藏危机,我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久到我大脑变得有些迟钝,整个人开始感到疲惫,不记得究竟进来多久。
干员工作手册第一条就是工作时要时刻保持警惕,我一直牢记于心。可是迟钝的大脑不受我控制,冒出一堆奇怪的想法。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握着谢韵的手。而她紧绷着身子,没被我牵住的左手持枪警惕着四周,同时也在防备着我。
我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手,不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清晰地发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我被迷惑了。
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时间战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我对谢韵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醒过来,同时内心踌躇不忍开口,但是在工作中掺杂感情是致命的行为,我还是拉住了她。
“如果我被迷惑,就向我开枪。”
这是第一句话。
“我们在工作。”
这是第二句。
变得不仅只有我,还有谢韵。她有了弱点,让她在如此危机四伏且随时可能死亡的环境下放过被迷惑的队友。
我不敢想象如果里世界影响我再深一点我亲自对谢韵出手,到时候会怎么样。
作为高阶干员谢韵必定是会出手的,可那还不行,等到被迷惑的队友向自己动手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危险要在第一时间清除,她明明如此清楚。
谢韵深深看我一眼,沉默点头表示回应。
短短一分钟,我不知在心底后悔了多少次。我们的任务很危险,我们平常的工作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与她还是同一队的队员,倘若我们其中一个感情用事,对里侧对AIL都有影响。
工作的时候,任务是一切的优先级。我一直都是如此奉行。
在呈现复制化的小镇房屋里,我们找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这定然是突破口。在毫无其他路的情况下,我们选择了进入。
这是一座还未竣工的大楼,诡异的是从外面看来其中一些楼层已经装修好了,茫茫大雾没有掩盖它的身躯,让我们清晰地观察到大楼正面所能看到的特征。
空旷的大楼回荡着脚步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初次执行任务的恐惧重新回到我心里。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好像不该来这里。
在即将进入那好似装修好的房间前,我理清了这次任务一直让我感到不愉快的地方,那我一直在被操控,在被刻意推进任务,就好像有谁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事实上我很后悔我如此之晚意识到自己被别人推入棋局,或许早在任务之前就已经发觉了。只不过我和其他干员一样对于上头的命令无法反抗,只能心存怀疑和戒备进入任务。
这次任务被掩盖的真相直到两年后才被我揭开,那就是干员路灯与谢韵一样同为第六实验实验体这件事,并且她比谢韵的实验等级更加高,是AIL无法放手的实验体。
变故来的如此之突然,我刚在某个房间中找到路灯的尸体,我很确定她失去了呼吸,可是在里世界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呢,她睁开了眼睛,我开枪的速度还是慢了。
不明的白雾从她身体中破腹而出贯穿我的肩膀,异常冰冷。多亏了这样,伤口不至于疼的厉害,能让我迅速做出反应开枪。
对异体特殊武器散发出强烈的蓝光驱散异体的靠近,可还不够,驱散灯的作用仅仅只是这样。我试图确认雾气是否有实体,连开三枪无果,与谢韵配合利用激光刀向雾气砍去。
我们身上带着足够的武器,但是无法打持久战,一刻钟的消耗战后,雾气的力量只增不减。它是我们遇到过最诡异的异体,找不出任何手段去对付。
早在开战之初意识到情况不对我们就想撤离,可是雾气早就挡在门口都死了我们的路,就连窗户也被淡淡的雾气环绕。
我渐渐站不稳身体,一想到自己可能要交代在这里,心里一阵疲惫,我强撑着精神保持清醒。右臂已然无法动弹,我撕了制服强行塞进伤口中,没有多大作用,给些心理慰藉。
好在干员必须要具备左右手同样能够战斗的能力,让我不至于成为一个累赘。
我从未觉得战斗是如此耗费力量的事,在又一次被雾气袭击拍飞出去,我终于无法起身了。
身上多出的几个血洞早已没有办法止住血,大量的失血使我浑身冰冷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其实想想还是很可笑的,人类的躯体真的很脆弱,有了武器和技巧的加持才勉强可以应对异体。能在里侧坚持这么久,想想我也是很厉害的。
雾气逐步向我靠近,我死死瞪着它不得闭眼。大多数死去的干员很幸运可以留下尸体,他们碰到的是不需要尸体的异体,而我眼前的雾气显然没打算放过我。
我咽不下气,瞪着眼睛拼了命的想要站起来,全身多处骨折骨碎,爬起来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感受不到疼痛了。
干员,一件危险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每年都要死很多人替换上很多新成员,留下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家庭和死而无名的人。
许多干员死前都无法合眼,找到他们尸体的时候尽管损坏的不像样,眼睛却仍旧是瞪着的,死不瞑目。
还好我的牵挂不多,不过我仍然不愿闭眼,我的枪还可以开4~5发,激光刀能量充足。我得爬起来才行,否则这里只有谢韵一个人支撑。
独自支撑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我不希望她替我收尸。
没能正式确定关系真是太好了。谢韵与外表不同,是个很感性的人,内心柔软敏感,哭起来也是撕心裂肺,我很讨厌她流泪。我栽在这里还让她替我收尸,谢韵一定会更加痛苦和后悔。不过往好处想,我可能没有尸体留下。
我看到了谢韵,她冲向我,准确来说是向我袭击的那团雾气。我挣扎着想要用最后一口气向她呼喊快跑,无济于事,自从微微张开的嘴唇呼出一口气。
我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很模糊。我不想死。
再次睁眼是半年后的事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铁制的冰冷天花板映入眼前。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的存在,意识还深陷梦境。
照顾我的是个很年轻的医生,让我称呼她为金助理。直到苏醒后的第二个月,我才能正常开口说话,得以与医生有些交流。
她说我能醒来是个奇迹,又说太阳部长没放弃我。
在醒来后的那两个月里我没有见到谢韵,便不断回味沉睡的那半年里我的梦境。我梦到我的灵魂被撕裂,虚无缥缈地停留在里侧,好似快要与里侧融为一体。
我总能看到谢韵,梦里的我没有意识,否则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到她。
依稀记得有几个瞬间我呼唤了她,而她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梦里的谢韵不是我认识的谢韵,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很颓废,精神也岌岌可危。然后每一次再见她,她的眼神都更加冷漠。
梦里的谢韵更加沉稳又陌生。我想如果谢韵真的变成那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
我没能见到谢韵,我的恢复过程也不顺利。
金助理尝试很多办法让我再度站起来,可是我连起身都很困难,每天只能动动嘴唇和眼睛。那种感觉无疑是煎熬的,仿佛灵魂被困在死去的躯壳中。
上一个冬天还没过去,再一睁眼下一个冬天已经来临。
一开始能说话的时候我会尽量说话,到后来变得越来越安静。金助理尝试与我搭话,我都懒得做出回应。
太痛苦了,对于这具身体未来可能都将瘫在床上这件事情我觉得无比痛苦,甚至想要是没有再醒过来就好了。
我离不开这间病房,刚恢复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某天金助理和我说,其实我的状态恢复的很厉害了,醒来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却能够坚持两个月。她拜托我再坚持一会,她会努力的。
莫名其妙的,我又想起谢韵,她们真的挺像的。
谢韵是在是醒来三个月后某个夜晚突然到来的,我微弱的嗅觉嗅到了风雪冷冽的气息,那是整个医疗组都没有的陌生气息。
病房里一片漆黑,没有窗户,只能靠着仪器微弱的光芒辨认出床边坐着一个人。
我早已失去了交流的**就没有开口,即便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无所谓。
直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她叫我:“知声。”
我愣了许久,迟钝的思绪将这道声音主人的面庞从记忆深处拉出。
“谢韵。”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没有接我的话,反倒是问:“你真的醒过来了对吧。”
“嗯,我醒了。”我说。
“这不是梦对不对?”她的声线颤抖,“我不想醒来之后发现又是假的。”
“……你开灯看看我不就好了。”我想伸手去拉她安慰她,只等反应过来手掌没有温度的时候,才想起我根本无法动弹。
没办法,我只得开口说道:“工作很辛苦吧,金助理说你是AIL前线支援区的部长,她夸你夸了好久,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很受大家敬仰。”
她不说话,可我难得想开口,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啊,醒来的时候都有点恍惚,我还以为是地狱呢。”
“救我出来很费劲吧,你当时应该也受了很多伤,毕竟那东西还挺厉害的……”
“知声。”谢韵开口打断我,她的嗓音有难掩的哭腔,我想此刻她一定在黑暗中不断流泪,她哭起来就是这样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流,眼睛却认认真真直视着对方。
她俯下身抱住我,她的眼泪滴落在我脸侧,脸庞湿润贴着我,声音轻轻落在耳边,“我好想你。”
看样子她没有起身的打算,我就干脆让她趴在身旁。对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身上一堆管子和线,她趴着应该很难受。
她紧握着我的手,如过去一样温热。
谢韵和我说了很多,例如她目前的工作,外面的季节,AIL的变化,无限期的大家有多想我之类的。说了一堆话,上到我的身份生活安排,下到把我的公寓买下来,东西都好好放着。
我露出笑意,轻笑两声打趣道:“那如果我一直不醒,难道那个公寓就放着吗?”
谢韵“嗯”了一声,说:“一直放着,一直一直放着,总有一天你会回去的。”
“公寓大部分还保留原状,食物停产找了替代的重新塞回去,你喜欢的杯子被我不小心碰碎了,我当时在睡觉,没注意就松手了,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谢韵再也抑制不住压抑的情绪,她闷声痛哭,而我也默默流着眼泪和她一同不语。
我不敢问她我要是没起来怎么办,其实自从醒来后我一直在考虑她,我希望她把我忘了,我希望她继续去做AIL的传说、无限期的主唱手。我希望她的人生继续前进,却从未考虑过她停在原地等我。
听到她说这些,我内心是开心的。她没变,她记挂着我,我没有迎来一无所知且骤然改变的世界。
翌日,醒来的时候床边空无一人。我并不意外,谢韵如今很忙。
听金助理说她负责的都是机密任务,整日不得空闲,恐怕来看我的时间都是百忙中挤出来的。
黑暗的短暂会面让我回忆起过去的事,我想回A城,想出去走走多看看风景,我想看看她。
从那之后我积极配合康复训练,短时间内我的手开始动,甚至感觉到腿部按压时的感觉。速度之快训练之积极程度连金助理都劝我不要勉强。
她几次欲言又止,我明白她要说什么,便在一次训练里正面说出了她的担忧。
“我知道身体没有办法恢复如初,更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前线,没什么的,我也不想回去。”
借助机器,我每天不断翻身起身,躺着也不忘了模拟行走。
与谢运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双臂恢复知觉能够起身的那段时间,上次见面在黑暗中没能看清她的样貌,再度见面看到她,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模样没变,或许是气质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与我梦境里如出一辙。望向我时的目光一如从前,面对别人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谢韵的气场变得很孤独,曾经亮如曜日的眼睛暗淡,性格上变化最大,对向自己投来的问候不做回应,眼神透露着危险和警惕,周身环绕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她过得一定很累吧。我想。
谢韵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加快脚步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受到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她托起我的手替我按压揉捏,询问我的近况。
我仔细打量她的面庞,肤色一如既往的白皙,衬的眼下的黑眼圈越发浓重,她瘦得格外厉害,几乎快脱相了,光是往那儿一坐就能感受到她的疲惫,看得我心脏抽抽的疼。
我抽出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摸到一手皮包骨,谢韵垂下眼帘摁住我的手,我说:“你该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谢韵抬眸看我,“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正视她,说:“是因为我对不对?他们不可能花费大量资源来救助我,一定是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我没有办法想象代价有多沉重,所以你得告诉我,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谢韵摇摇头,轻声细语安慰我道:“不要想的这么坏,我没有做任何交易,是R教官动用了她的权限。你放心好了,是合理合规的。”
“AIL内部本身就有专门为干员设置的救助医疗组,本身就是高付出无回报的。入职合同上有写,你哪怕是残了瘸了,你也得被救回来退休。”
她最后几句话是笑着说的,可以看出她想故意搞怪让我放心。
自我醒来R教官多次光顾,每次都大大咧咧的安慰我,或者配合我训练。谢韵这番说辞倒是和R教官一模一样,看来她们提前串好了口供。
我被她握住手,感受着她粗糙的大拇指磨蹭我的掌心。
“谢韵,谢谢你,任何一件事。”
她将头枕在我胸口,闭上眼听我的心跳。这个举动勾起了我的好奇,我问:“听说你以前来看我经常会俯身听我的心跳,一听就是一个晚上,真的还是假的。”
谢韵浑身僵住,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放松,嘴上依旧不饶人道:“看来是真的了。”
她刚放松下的肩膀又紧绷起来,惹得我一阵笑。
谢韵深呼一口气环抱住我,她说:“照片一遍一遍看只会更想你,我就来看你,可每次看到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会很窒息。”
“……我喜欢在黑暗中听你的心跳,不断跳动的心脏提醒我你还在。”
似乎走了这一遭我们很多话都能说开,不像以前扭捏着犹豫着。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把话说开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
直来直去唯一的坏处是容易害羞和尴尬。
“音律前辈,今天的康复训练要和太阳前辈一起……”
金助理猛然推开门,我和谢韵齐齐向她看去,她目光从我们牵住的手移到搂住的腰,站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神色十分尴尬。
我忽然记起在她的描述中我们一直是并肩作战至死不渝的战友。恐怕对于我们关系的认知改变的太突然了,让她有种撞破偷情现场的无措。
为了不让金助理继续无助,我低头说:“我的康复训练移至大厅了,你在房里或者回去休息一会。”
谢韵松开我,“我陪你。”
“不需要,你得睡觉。”我果断拒绝。
她的目光幽深,直勾勾盯着我无声抗议。
我给出另一个解决方法:“那你留在房里睡一会,等我复健回来我们再继续聊。”
她沉默片刻,应声:“好。”
金助理(医生):吃到大瓜了,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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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急转直下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