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茵笑着点头:“周老板起这么早也是来吃米线的?”
微胖身材的周老板跑太急,气喘得厉害,缓了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抹去额头的汗珠子,摆手道:“不,不是来吃米线的,是特地来向小娘子道谢的。”
王文茵故作惊讶:“道谢?道什么谢?”
周老板指了指“李记米线”的望子,道:“今儿大早铺子都还没开门呢,就有人跑来拍门说要买干米线。我正纳闷,咱家这米线昨日才到货入库,还没来得及摆出来,怎么就有人知道了?结果一问,都说是船坞这儿新来了一家叫‘李记米线’的小食摊,卖的原汤肉丝米线好吃得不得了,还说米线都是从我家粮铺采购的。我就猜到是小娘子干的,果然没错,嘿嘿。”
王文茵谦虚笑笑,“周老板无须客气,帮你便是帮我自己,咱们一起合作方才能赚大钱。”
“小娘子说的是,说的是。”周老板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道:“我有一事想同小娘子商议。”
“周老板请讲。”
周老板讨好似的笑了笑,笑容带着试探,“听说除了咱家,小娘子还打算同别家商户合作米线买卖?”
“是啊。”王文茵大方承认:“做生意嘛,总要往大了做才好,是不是?”
“是,是,是,小娘子说的是,只不过,唉……”周老板眉眼都耷拉下来,苦笑道:“若是对家太多,竞争太过激烈,我这买卖就不好做了啊。小娘子,你看你们作坊是不是就别跟其他家合作了呗。”
同行竞争必然引起价格战,最后受伤的不止商家,连带米线作坊也会跟着遭殃,这一点王文茵不是没考虑过。但若是只有周记米粮铺一家独大,米线作坊便会受制于周记,对自己一样是不利的。
“周老板,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王文茵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价格战的问题。”
“什么好办法?”周老板本已掉到谷底的心情又瞬间反弹了,心里盼着王小娘子给颗定心丸吃。
王文茵笑盈盈道:“我会给所有跟咱们米线作坊合作的商家定一个市场指导价,凡是出售咱们作坊的米线都不得低于这个价格,否则就取消合作,如何?”
周老板哭笑不得,“这么说来小娘子还是要同其他商铺合作的呀?”
“那是自然。”王文茵也不讳言:“周老板是生意人,所谓在商言商,你我之间的合作讲究的是公平合理,咱们互相帮衬,谁也不拖谁的后腿,是也不是?”
周老板汗颜,自己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谈判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小娘子老练,干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是,小娘子说的是呢。”
王文茵莞尔:“既然如此,那我的米线作坊若是能获得更多的订单,我又为何要拒绝呢?”
周老板承认这是事实,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商人逐利乃是天性,无可厚非,虽然心里有疙瘩,也只能不失礼貌地拱手致歉:“是我唐突了,小娘子莫怪。”
王文茵还礼道:“周老板不妨把思路打开,既是做买卖,便不能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局限在这小小的朱仙镇,是不是?”
周老板心里一动:“此话怎讲?”
王文茵伸手指向码头:“朱仙镇漕运发达,南来北往的货船都要在此处接驳转运,周老板为何不利用这个优势将米线通过漕运贩卖去外地呢?”
周老板一拍额头,大喜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小娘子真是聪慧!不如咱们一起合作,将这米线买卖做遍全国,可好?”
王文茵当然知道周老板这是客气话,笑着推辞:“我就不掺和了,既要负责生产米线,还要操心销售,若是再担上这漕运的压力,岂不是要累死?”
周老板表示认同,心说: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个中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一个小娘子哪有这么大能量把控上下游全渠道产业链,是自己想多了。
“再者,”王文茵话锋一转,道:“我另有新的买卖要开张,忙都忙不过来。”
周老板商业嗅觉灵敏,问道:“小娘子可是又发明了新的吃食?需要我帮忙吗?”
王文茵摇头,“不算吃食,只是秘制的香辛料,用来调味食材和料理,顺带再卖一些香皂之类的日化用品。”
“可是那五香粉?”周老板适才已经从食客那儿分享过半只五香花卷,好吃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王文茵点头,“五香粉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别的调制合香,周老板若是喜欢,开业的时候记得来捧场,到时候我多送些试用品给你。”
这话一听就知道王小娘子已经有了安排,想插一脚怕是有点困难,本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小强精神,周老板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小娘子是打算在朱仙镇上开香料铺吗?我可以帮你介绍地段好的店铺。”
王文茵掩嘴笑:“多谢周老板,不过铺子已经定下了。”
“这么快啊……”周老板有些失落,心说,这王小娘子当真不简单,原先以为她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乡野丫头,没想到居然还挺有商业头脑,这才几天啊就要在朱仙镇上开新铺子了,自己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
“小娘子的香料铺子开在何处?回头我定去捧场。”
“便是在赵太丞家药铺隔壁。”王文茵道:“离这儿不远,周老板有空可以带大娘子过来坐坐。”
周老板脑筋转的倒是快,“小娘子这香料铺子莫不是同赵太丞家药铺是一家?”
“倒也不是。”王文茵并不打算隐瞒:“只是合作关系,各占股份而已。”
周老板肃然起敬:“小娘子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呐。”
“周老板过誉了,我只是技术参股,谈不上多厉害。”王文茵谦逊道。
周老板摇头,“小娘子太谦虚了,老周我虽不是什么能人,但看人眼光还是很准的,小娘子未来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周老板的话非但没让王文茵感到飘飘然,反而令她心里一惊,自己是不是太张扬了才会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错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本意是想多赚点钱度过危机,结果现在却有越来越招摇的趋势。成为首富可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做个低调的有钱人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周老板,你可知为何我的米线作坊要挂静缘庵的招牌?”王文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周老板的好奇心被顺利勾起,“为何?”
“因为啊这米线作坊真正的幕后老板其实是静缘庵的住持师太,出家人不方便出面,便由我替她代理这些对外的事务。”王文茵这话听起来非常合理,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十岁的女娃有这般能耐,可以靠自己独立支撑起一家米线作坊,养活那么多人。
周老板恍然大悟,“难怪……呵呵,原来小娘子背后另有高人啊。”
“正是呢。”王文茵眯眼笑得像只小狐狸,心说,给静缘庵的挂靠费可不是白给的。
周老板对王文茵的话深信不疑,原先还担心她一个小女娃撑不起一家米线作坊,现在知道她背后有靠山,便打消了后顾之忧。跟王文茵商定,待他搞定漕运再增加米线的订购量,誓要将这米线买卖做遍整个大宋国境。
王文茵含笑目送周老板离去,背后却传来一道打趣声:“小娘子为何诓那周老板?”
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促狭的笑声来自何人,王文茵回头道:“莫非郎君认为告诉他我曾穿越时空去过后世,他会信?”
赵四郎想了想,觉得王文茵说的不无道理,穿越时空这种神乎其技之事对普通人而言更像是胡编乱造,但他偏偏就是愿意相信王小娘子所言,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为何懂的东西比自己父兄还多?
“小娘子说的是。”赵四郎道:“过于超前的东西对当下的人而言反而是危险的,就像前朝宰执王介甫大人,他的很多关于变革的想法就是太超前才不被世人所接纳。”
王文茵心头一突,仔细打量赵四郎,以为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看他一脸神往的样子似乎又不是,试探问道:“你见过王介甫大人?”
赵四郎摇了摇头,遗憾道:“素未谋面,王相公辞官离京之时我尚且年幼,但我读过他写的书,对他提出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改革目标很是崇拜。若是我大宋朝能多几个王相公这样的改革家,势必能解决当下积贫积弱的局面,令我大宋子民‘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注1】
王文茵内心感动不已,脑子却十分清醒,忍不住出声点醒他:“这些话郎君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若是让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去,怕是会对你不利。王相公曾说‘临行而思,临言而择’,切莫忘了遭人陷构‘乌台诗案’的苏子瞻大人。”
【注1】一般认为是出自于孙中山提出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民生思想。也有人说“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这一概念最早源于《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孟子提出使“民有恒产”,是指使老百姓拥有凭劳动吃饭的基本生产资料,有温饱而衣食无虑,养得起父母妻儿,荒灾之年不至于挨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在商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