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人家这才叫生意人!王文茵心说。
“正打算去周老板的铺子买点早籼米回去呢。”王文茵笑道。
周老板脑筋转得快,马上把两样东西联系起来了:“莫非小娘子卖的这个米线是用早籼米所制?”
“正是。”王文茵也不隐瞒。
周老板心生佩服:“小娘子果然不同寻常,居然能将难吃至极的早籼米做成米线来售卖。”
“周老板谬赞。王文茵谦逊道。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小娘子是否考虑与我一道合作这米线买卖?”周老板终于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周老板先前曾让店里的伙计取了试吃的米线过来品尝,虽不知是用什么米做出来的,但根据他做了多年米粮生意的经验判断,这米线肯定会有市场。
王文茵其实也想过找代理商来销售米线这条途径,这样一来米线作坊只需负责生产和加工,运输同销售就不用参与了,省却不少麻烦事,还可以继续开发别的产业。这两日出来练摊的目的就是试水,看看米线销路如何,结果经销商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周老板若是愿意合作,我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王文茵含笑道。
周老板大喜过望,立马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那就请小娘子随我去铺子里详谈合作事宜?”
王文茵欣然应邀。
在周老板的米粮铺子里,双方经过公平友好的协商后很快就敲定了合作条款。做米线用的早籼米由周老板供应,王文茵的米线作坊只负责生产加工,以每石米2400文的加工费为周老板供应干米线,运输和销售则由周老板自己全权负责。
周老板原想买断米线的独家销售代理权,但王文茵认为这样不利于米线作坊的正常运营,便没答应。最后,双方订立了非独家合作契约,至于米线的售价则由王文茵给一个市场指导价,再由周老板自己根据市场反馈来定夺。
此外,周老板这边还希望王文茵根据销售情况随时增加产能,以确保米线的供应量稳定增长。
立完契后,周老板当即让伙计雇来一辆骡车,将10石早籼米连同王文茵她们三人一起打包送回了静缘庵。
一行人带着第一笔订单喜滋滋回到静缘庵,才刚踏进大门便得知出了一件大事——遭贼了!
王文茵同张二嫂赶紧跑去后院查看,发现院子里随处可见都是狼藉,低矮的围墙豁了一个大口子,看来窃贼是从这里爬进来的。原本晾晒在后院的米线已被人席卷一空,晒米线用的竹篾扔得到处都是,上面还有带着泥泞的脚印,有几个都被踩扁断裂了。
看着满院狼藉王文茵倒也不慌张,快过年了,缺钱少粮的饥民出来进货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没料到他们会偷到静缘庵里来,要知道这里可是福田院,出了名的穷,要偷也该去偷山下的文家庄不是?
张二嫂又心疼又气急,揪着王大崔质问:“我不是叫你看管好作坊吗?怎么我才离开一天就发生这种事?你说你是不是偷懒去了?”
王大崔哭丧着脸告饶:“二婶子,你可别冤枉我啊,我这一整天都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可能偷懒?不信,你去问周婆子、阿萍她们。”
周婆子和阿萍都点头帮忙澄清:“二婶子,王叔确实没偷懒,我们几个都在灶房里忙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喊进贼了,跑出去看的时候后院晾晒的米线已经被偷走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王文茵冷静道,住在丰收村里的乡民虽不富裕,但也绝非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之地,鲜少听闻有村民行盗这类事发生,更何况村里还有当朝宰执坐镇,想来也不应该有穷寇出没。
“应该是山下那些个流民。”阿萍俯身在王文茵耳边轻声道:“我跑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背影挺眼熟,像是先前同我们一起逃难来此地的那位大哥,就住在山下的流民窝棚里。”
既是山下的流民,王文茵反而安下心来,看来今年收成少,山下的流民日子不好过,上山来打牙祭了。她刚想让阿萍带路去山下的流民窝棚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想妙善师太已经同里正一道儿进来了。【注1】
“王小娘子,听妙善师太说你们这儿遭了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损失几何?”里正一早就从妙善这儿得知王文茵眼下是文老夫人跟前的红人,态度自是十分恭谦。
王文茵上前向里正行礼:“里正有礼,奴家也是刚刚得知,目前损失并不大,劳烦里正实在过意不去。”
里正扫视四周,发现墙上破了一个洞,回身问在场众人:“你们可知是何人所为?”
众人面面相觑,阿萍不敢吱声,探询的眼神看向王文茵。
王文茵摇了摇头,有意大事化小,便道:“本村有里正主持大事,素来民风淳朴,村民必然不会做出此等偷鸡摸狗之事。想来应是过路的贼临时起意,翻墙进来拿了点吃食而已。”
这话既恭维了里正,又拔高了丰收村的名誉,里正听了很受用,心里认定王小娘子是个识大体的人,不像妙善,不过进了个小贼就大费周章把他请来,正打算和稀泥,不想门口又进来两人。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几日不见的文安世和里正身边的邻长。
原来,先前妙善让静尘去通知里正,说静缘庵遭了贼,里正怕事就让邻长先去禀告了文家庄。通常一个村子里若是有高官乡绅坐镇,里正发挥的也就是个跑腿的作用。
文安世一进来就听到王文茵恭维里正的那句话,抿抿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王文茵心里暗叫不妙,本来里正这里还能糊弄过去,可文家的人插手进来,山下的流民怕是要遭殃。
里正上前向文安世问好:“七衙内怎么过来了?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七衙内。”
文安世双手交叠作揖道:“听闻静缘庵遇贼,祖母遣我过来看看。”
里正讨好似的笑道:“惊扰老夫人,是我该死。”
“里正无须自责,本村向来太平,鲜少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想来必是另有隐情。”文安世这话既全了里正的颜面,又暗示他工作上的疏漏。
里正听得后背都冒了冷汗,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谁知竟惊动了文老夫人,这差事要是办不好,自己岂不是要提前领盒饭?
“七郎说的是,我马上派人去查,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敢偷到我们丰收村头上来。”
里正刚要让邻长去叫差役捉人,却看见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帮人,打头的正是文安世身边的小厮陈武。
陈武上前行礼:“七郎,我在山下巡察之时,见流民窝点有两贼人在分发米线给其余众人。现已经将窃贼捉拿捆绑,此刻正候在庵门外,听凭发落。”
文安世道:“先将人带进来问话。”
很快,文家的家丁将两个五花八绑的男人从外面押送进来。
两名窃贼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薄衣衫,赤着脚,脸上身上皆是泥污,看来先前是经过了一番打斗。两人都垂着头一言不发,认命似的跪了下来。
王文茵惊讶地发现,被捉拿的两名窃贼其中一人居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年纪估计跟文安世差不多,只是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比文安世个子矮瘦不少。
“咦,竟然是你偷了我们的米线!”里正还来不及发话,王大崔先出了声,指着那个半大的男孩气愤不已:“我好心给你碗米粉吃,你居然恩将仇报,带人来偷我们的东西!”
男孩羞愧不已,头催得更低了,若不是皮肤较黑,想必此刻已是满脸通红。
里正诧异道:“你认识他们?”
王大崔立刻上前下跪禀报:“启禀里正,此二人都是住在山下的流民,这二小子原是跟我一个村子的,因饥荒逃难来此。前几日他上山来寻我,求我舍他点吃食,说他娘因饥饿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在老乡的份上,我于心不忍,便将自己省下来的口粮分了他一碗。谁知他居然贪心不足上门来偷,是我瞎了眼没认清这条白眼狼。”
里正两条眉毛倒立竖起,吹胡子瞪眼,大声呵道:“简直岂有此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敢在我丰收村行盗窃之事。来人哪,将这两贼人给我押下去先打十板子,再押送官府审判!”
“且慢!”王文茵上前一步道:“里正可否听我说句话?”
“小娘子且说。”
王文茵转身看着两名窃贼,“此二人既是逃难来丰收村的流民,也不像是惯犯,行窃想必事出有因,里正能否先问一下缘由,再决定是否送官。”
见文安世不反对,里正点头应允,质问道:“你二人快从实招来,为何来此行窃?”
两名窃贼先是低头不语,里正有些不耐烦,正要发作,年纪大的那名汉子忽然抬起头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梗着脖子强硬道:“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只是别为难小二子,是我逼他的。”
男孩闻言抬起惊惶的脸,红着眼眶急道:“鲁大哥,你……你要是死了,阿嫂和你那刚出生的孩子该怎么办?”
【注1】里正又称里君、里尹、里宰、里有司等,是中国春秋战国时的一里之长,唐代称里正、明代改名里长(相当于民国的甲长,新中国土改后的生产队长,村民组组长),其职能沿用。里(村)长的下面还有邻长,邻长就是专门跑腿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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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