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这一路上,池旖旖都气呼呼的,回到院子里时,春暄见她一脸的不高兴,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打起门帘将她迎了进去。
一进屋,池旖旖便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两大杯茶,然后放下茶杯嘴里嚷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随即,就听里屋响起一道人声:“又什么气啊?”
池旖旖一怔,撩开门帘朝屋里望去,就见盛明夷穿着玄色里衣抱着被子坐在她床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啊?”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
盛明夷睡眼惺忪地朝池旖旖伸出手。
“过来,说给我听听,谁又惹你生气了?”
一听这话,池旖旖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翻上来了,她往床边一坐,将刚刚遇到的事一口气说给盛明夷听。
“我才知道,她竟然还跑去皇后娘娘面前告你的状!你都没告诉过我,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是这事。
盛明夷没忍住戳了戳池旖旖气鼓鼓的小脸,笑她:“把我们的小鹌鹑都气成小河豚了。”
池旖旖眼下压根没心思开玩笑,她将自己刚刚的表现回想了一遍之后,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哎,我刚刚还是太讲道理了,就应该把她狠狠骂一顿!她也不看那殷鸿熙是什么德行,竟然还敢说你,气死我了!我那时候也是气急了,一下子懵了,不然我肯定能想出一两句回怼她的话来,一定能说得更好!”
眼瞅着她一副要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盛明夷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刚回府时心中的那一些郁闷瞬间消散。他身体微微前倾,一把搂住池旖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池旖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同盛明夷一起躺在了床上。
池旖旖觉察到盛明夷的心情不佳,于是安安静静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搭在他肩头的手也一下一下轻拍他,略有些笨拙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对方。
“没关系啦,反正我和三姨母已经将她怼回去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你别生气。”
盛明夷见她明明气坏了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笑出了声来:“小笨蛋,我生什么气,明明是她在那诋毁你。”
“嗐。”池旖旖故作大气:“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都要嫁给你了,只要你相信我,外人怎么看我都不在意。”
盛明夷安慰地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发包。
池旖旖紧紧环住盛明夷的脖颈,瓮声瓮气道:“就是心疼你,你以前在常恩侯府,应该也没少受他们的气吧。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怎么过来的。”
梅山县虽贫穷,池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但池旖旖从小也算是不愁吃穿,虽不得长辈青睐,但她父母待她也是极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宝贝她,因此她的童年倒也称得上是无忧无虑,家庭和睦。因此,她虽猜测盛明夷幼时过得不怎么好,但却很难想象他具体都遭遇了什么。
“怎么过来的?”盛明夷抬头望着头顶的床帐,眼神中有些茫然,现在回想起儿时的事,远得像上辈子。“其实明面上,他们不曾亏待我什么,府中不管什么都有我的份,不过是常常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罢了。”
“虽然姨母她们总指责韦氏苛待我,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苛待我。”
因为没有被好好对待过,因此也不知道怎样算好,怎样算坏,无从比较。
听到这,池旖旖陡然眼眶一酸,她突然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一句,无端就勾起了盛明夷不好的回忆。
“没事,那就别想了,反正你现在是这个将军府的主人了,不管别人如何,待你肯定都是最好的。”
“主人?”盛明夷好笑地点了点池旖旖的脑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忘了我把这宅子的地契都给你做聘礼了吗?日后啊,我在这府里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说着,还故作委屈地扁了扁嘴。
池旖旖抬头看他这一幅怪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我又没说要,还不是你硬塞给我?这会还卖起惨来了。”
盛明夷垂头揉了揉她的脸:“这还不是怕日后我夫人一不高兴将我扫地出门么,多少也有些没有安全感。”
听他这么说,池旖旖反倒心里酸酸的了,她总说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安全感,但盛明夷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这,她不由得将盛明夷搂得更紧了些。
“放心吧,你夫人必不可能将你扫地出门的,以后这个将军府一定会人丁兴旺阖家幸福。”
“小傻子,你这是在跟我拜年吗?”
“你就当我在拜年呗,跟你拜个早年。”说到这,池旖旖才又想起最要紧的事来,“哎哟,看我,光顾着和你抱怨了,连最要紧的事都忘了。”她赶紧起身,从一兜里掏出一张写着日期的纸来,摊在盛明夷的眼前,“我和三姨母去求了几个吉日,你快选选,不过这个不行,这个日子和筠儿的喜日撞了,你就在这两个里面选吧。”
盛明夷低头细看,一个年前,一个年后,他想也不想:“那便下个月十五吧。”
池旖旖闻言,斜睨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会选最快的那个。”
盛明夷笑着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得快点把夫人迎娶进门,才能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啊……”
···
婚期定下之后,池旖旖便更忙了,三姨母时而亲自过来盯着,时而派人过来帮衬,但因着将军府也没什么能出面的长辈,因而即便有三姨母出面,还有许多事要池旖旖自己亲力亲为,经常让她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没时间吃。原本她还想着找盛明夷抱怨一二,可盛明夷也不知又在忙什么,竟比她还忙,七八日见不到人都是常事。
这日,池旖旖和盛筠竹一起去试喜服,池旖旖的喜服订得急,绣娘们连日赶工,终于完成,而盛筠竹的那套喜服,早已修改过好几次了,她这次是来试修改后的喜服的。
当大红喜服穿在身上的那一刻,池旖旖终于有了实感,她真的要嫁人了,甚至嫁的还是盛明夷。想她大半年前在梅山县第一次遇到他时候,谁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嫁给他呢?
也不知道她拜堂的那一刻,在天上的父母亲人能不能看见。
“旖旖,试好了吗?”盛筠竹在外面问她。
“好了好了。”池旖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上多少有些羞涩,“好看吗?”
盛筠竹眼睛一亮:“好看好看!”
池旖旖肤色本就白皙,被大红喜服衬得宛若枝头熟透的樱桃,躲在那绿叶后,撩人得很。
听盛筠竹说好看,池旖旖便放下心来,原本三姨母帮她定了这一套,她还怕自己撑不起来,眼下看来,还是撑住了。
“合身吗?”
池旖旖捏了捏腰身:“稍有些大了。”
盛筠竹上前一看:“不急着改,眼下天冷,这松出来许多,你倒是可以多穿些衣物在里面,以免着凉。”
这倒是,池旖旖看了一眼边上的裁缝,看对方也暗暗点了点头,她便也应了下来。
试完喜服,许久不见的两人便寻了处茶馆喝茶。
盛筠竹挑了一个靠里的位置,亲亲热热拉着池旖旖坐下:“这些日子反倒是我娘与你见得更多了。”
池旖旖笑了笑,问小二拿了餐牌递给盛筠竹:“那今日这顿就我请吧,算是冷落了你的补偿,也算是向三姨母表达我的谢意。 ”
盛筠竹也不推拒,扬了扬脸笑道:“那自然该是你请,我定不会与你客气。”
两人点了壶茶,又点了几盘点心,便说起了闲话,只没一会,便觉这茶馆逐渐热闹了起来。池旖旖好奇地向四周张望,便见许多学子从外面涌了进来。
盛筠竹见状向她解释:“这处茶楼挨着几家学馆,这些都是读书人,下了学来这里喝茶聊天。”
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自然书香气浓,池旖旖也这才注意到,这茶馆四周的墙上,贴满了字画,甚至有人直接挥墨写在了白墙上。
见她对这些好奇,盛筠竹又解释道:“能留下墨宝的,都是之前榜上有名高中了的学子,老板将他们的墨宝留在店里,其实也是招揽生意的手段吧,仿佛在这里喝茶,就能沾到状元的喜气似的。”
盛筠竹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之前王赋也准备开春应考,便让小二包了一份及第糕,写了个地址让小二给王赋送过去。
那些学子们看样子确实是这茶馆的熟客了,他们进来后十分熟练地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又要了几壶茶,开始谈天说地来。除了课业,这些学子最爱讨论的,便是那朝堂之事了。
起先池旖旖还未注意,直到他们提及“六皇子”,她也不由得分心去听他们谈论的内容。
“同是皇子,这七皇子未满十岁便能针对朝堂之事发表自己的意见,而那六皇子,日日招猫逗狗,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扶不上墙啊……不然你以为圣上为何迟迟未立储?”
“据说前日又有人在花楼见到六皇子了,最好笑的是,六皇子逛花楼还化名。”
“不化名难道真就大咧咧地用自己的本名去逛吗?你说这陈太傅,多么博学多才的人,怎么就教不好一个六皇子呢?”
“哎,这怎么能怪陈太傅呢,只能说,有些人就不是这块料呗。”
池旖旖听到这,突然想起来,自己身边的盛筠竹和六皇子元怀,实际还是堂姐弟呢,也不知盛筠竹听到这些作何感想,于是她偷偷瞄了一眼盛筠竹,就见她神色如常,自顾自吃着干果,手里翻看着她刚买的一对耳珰。
“哎旖旖,你看我这耳珰,配我的喜服如何?”
“呃……好看,挺好看的。”
盛筠竹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尴尬,便知她在想什么,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近来京中不知道怎么的,扬起了一股六七之争,我都听习惯了,不要介意。”
听她都这么说了,池旖旖便也释然了些,然而那些学子们还未停止讨论,说着说着,竟将盛明夷都扯了进来。
“我听我姑父说,最近弹劾盛明夷的人可不少啊。”
“盛将军不是天天被弹劾,有什么好奇怪的?”
“哎,话不是这么说,怪就怪在,弹劾他的人,和帮七殿下说话的人,是同一拨。”
“这……莫不是盛明夷成了对付六皇子的活靶子了?”
“可不是吗?谁让他姓盛呢?要我说啊,这六七之争最大的变数,便在盛家,这七殿下哪怕再怎么玉雪聪明,也比不过六皇子有个可靠的母家啊……况且,这盛明夷手里可有兵权,你说不忌惮他,忌惮谁啊?”
池旖旖闻言,心中一惊,然而这些学子们接下来的话,更如一声平地雷,在她胸口炸开。
“而且最好笑的是,盛将军那便宜老爹,常恩侯,竟然在大殿上哭着帮盛明夷说话,你说好笑不好笑?”
“还有这事?这到底算是在拉拢盛明夷,还是在恶心盛明夷啊,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是这常恩侯看自己的亲儿子瘸了腿不良于行,这才想起逐出门去的大儿子了吧。”
常恩侯竟会帮盛明夷说话?
池旖旖闻言心中着实一惊。她不懂朝堂之事,但她依旧敏锐地嗅出了阴谋的味道。朝堂争斗的话本她以前也看过不少,她知道其中有一种阴谋叫捧杀,难不成……
想到这,池旖旖再也坐不住了,和盛筠竹说了两句之后便想回府,没想到她刚起身,就见春暄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甚至都顾不得给盛筠竹行礼,只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嗓音道:“姑娘,赶紧回府吧,据说圣上急召,西南边境战事又起,将军这就要出发去边境平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