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盼没想到这个隔着屏幕向她自说自话了一个月的奇怪又状似深情的家伙,在现实里居然是这样多金又帅气的男人。
如果知道,她哪还会去纠结什么苏醒尘之流?甚至于昨天才上门去让人家耻笑了一番。
见赵从越刚才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了下来,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贾盼没来由地慌张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弄丢了很宝贵的东西。
她略有些结巴地思考借口:“我,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回。”
嗯,没想好怎么回,连着一个月都没有想好。
赵从越盯着她看了一会,歪歪头,没办法似的笑笑:“那好吧。”
至少贾盼现在还愿意找借口。
以前的贾盼如果忙起来,又或者是赵从越不小心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话,那她不回就是不回,没有任何理由。
陶妍见状不对,也开始打圆场:“贾小姐前段时间经常请假,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现在能重回工作岗位,想必困难都解决了吧?”
她特意强调了“困难”“解决”这两个词,意在提醒贾盼别忘了这次会面最重要的目的。
开玩笑,陶妍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只想拉拢赵从越。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旭升集团顺利拿下订单,她爸才能放心地把更多业务交接给她,她才能服众。
贾盼回过神来,接话说:“对,对。”
赵从越又看了她一眼,本想问:有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
但他又自嘲地笑笑。
他算什么呢,他和贾盼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贾盼失联一个月他都没有资格过问的人。
于是赵从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拿起桌上一支钢笔在手上打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陶小姐、贾小姐,不知道今天约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商谈呢?”
接下来就是陶妍的舞台了,贾盼跟着在一边坐下来,听陶妍侃侃而谈她们的项目。她有意无意地提到贾盼会在这一项目中担任重要职位,如果旭升集团能拿下这一单,贾盼的未来发展也会很好之流,自然也会和赵从越关系更好。
陶妍在这边讲得口若悬河,赵从越却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盼。
他算是听出来了,陶妍在拿贾盼当作交换条件,换赵从越这方的一个支持。
他那双桃花眼本就很具有迷惑性,又是对贾盼这个人有情意的,此刻眼睛也不眨地望着贾盼,直看得她脸颊飞起一片红晕。
赵从越抬起一只手,示意陶妍先停一停,他有话要说。
他问贾盼:“这件事,是你自愿的吗?”
他没有具体说是哪一件事,但在场的人都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仿佛是一种潜在的规则。
陶妍听他这么说,顿时感觉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她微笑着向贾盼使使眼色,贾盼就知道该轮到她表态了,顿时也紧张起来。
这件事对她没有任何坏处。如果这笔交易能达成,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旭升集团的大项目,且和深爱她的富家公子在一起,往后事业、爱情双丰收,必然一辈子衣食无忧。
贾盼状似娇羞,实际却不知在心里打了多少个小算盘——她要有姿态、要心甘情愿、要情真意切,她在心里默念着要点,随后微微低头,抿着嘴,露出她更好看的那一面侧脸,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说:“我愿意的。”
赵从越却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贾盼没等到期待的回答,愕然抬头。
赵从越向前倾身,微微靠近她,问:“贾盼,你是货物吗?”
贾盼一愣。
“货物才是拿来做交易的,人不是。”
赵从越站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又扣上了袖口,好整以暇道:“陶小姐,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但投票这种事最讲求公平公正,今天这件事,如果我上报到组委会,恐怕你们连竞争资格都没有了吧?”
说完,他不顾在场几人难看的脸色,径直离开了会客厅。
陶妍捏着杯子,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然后大叫了一声把杯子扔到了地上。她恨恨地看向贾盼,对方仍在失神,似乎还沉浸在赵从越走前说的那几句话里。
“你有什么用?”陶妍一想到可能因此彻底失去项目竞争资格,被她爸骂个狗血淋头,就无比愤恨。这件事不是她的错,那当然就是贾盼的错。
贾盼看向陶妍,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她会让自己退钱。她慌张道:“赵公子一定是因为我一直不理他,所以在生气。我去找他说清楚就行了。”
陶妍将信将疑,但也确实别无他法。她不耐道:“那你还不赶紧去!”
贾盼站起来,向门外赵从越离开的方向追去了。她不知道赵从越会不会原谅她,因为本质上来说,他喜欢的其实原本就不是她。
但,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吧。
赵从越大步地向旭升集团的大门外走着,连在这里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他胡乱地扯掉自己精心搭配的领带,上头的领带夹因为他粗暴的动作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怎么会这样,贾盼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才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是很面不改色、毫无波澜。
其实,在贾盼说出“我愿意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心跳骤然加快、呼吸急促,天知道他等贾盼说“也喜欢他”有多久了?
然而他的心里又转瞬就变得冰凉一片,因为他知道,从前的贾盼是打死也说不出这种话的。
赵从越第一次见到贾盼,是在一个酒会上。那时她作为翻译陪同。酒桌上大家都在畅聊、饮酒,只有她微笑着摇头说酒精过敏,喝不了。
在客户略微有些不满的时候,她又粲然一笑道:“况且,大家喝完酒,我还得负责开车把各位安全送回家嘛不是?”
贾盼一直很有股机灵劲儿,让人讨厌不起来。场上听完这话,也就笑着放过她了。
那客户见灌贾盼酒不成,又转去逗另外一边的实习小姑娘。那小姑娘脸皮就薄很多,不懂拒绝,也不敢拒绝。她硬是被劝着喝了好几杯酒下肚,后边一个人去厕所吐了。
赵从越见这种事见得多了,他只是瞥过一眼,就又被身边的朋友敬了一杯酒。
他觉得有些醉乎,索性在场的人也没有敢逼他喝酒的。他就自顾自起身,去外面的露台吹风醒神,却听到廊道里有人在争执。
“您为什么就由着他们灌女孩子酒呢?难道喝酒这件事和谈生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贾盼,你还年轻,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拿年轻女孩子作为隐形的交换来取悦客户吗?可是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我们有产品有实力,为什么要做这种交易?可以用来交换的,那是货物,而不是人!”
“贾盼!你跟我大小声干什么?这难道是我定的规则吗?如果你这么看不惯,你可以走人!”
“走就走!”
赵从越有些好奇地向廊边看,只看到一个短发女孩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就是刚才那位自称酒精过敏的女孩。
原来她叫贾盼,赵从越想。
她大概是闻到了赵从越身上的酒气,在经过他时,微不可查地剜了他一眼,也许是对醉酒的男人恨屋及乌。
赵从越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摇了摇头,又透了会风,就往厕所的方向走了。
没成想在厕所又遇见那女孩。
她正拽着酒桌上另一位实习生女孩,想拉着她一起走。那女孩显然不大乐意。
“你自己意气用事,你就走嘛!我还有贷款、还要给家里人汇钱,住的是公司宿舍,我没地方去的呀!”
贾盼急得脸都红了,她低声劝那女孩:“我刚听到那几个男人在谈笑,他们在拿你做交换!”
那女生低下头,因为醉意上头而显得有些无力:“这是规则……我们也没办法的嘛……”
她不耐烦地撩开贾盼的手,说:“你烦不烦啊!我会对自己负责的,我妈都不管我,你就别管我了!”
贾盼眼眶微红,她放下话:“那我可就真的走了。”
那女孩摆摆手:“你比我都穷,还想着当救世主呐?你先想想你晚上睡哪儿吧。”
赵从越就看着贾盼往外走了。
他耸耸肩,感觉这种剧情只在他妈追的连续剧里看过。等他上完厕所,要出来洗手的时候,突然听见外边传来很细小的呼救声。
“我不愿意!你别拉着我!”
“小姑娘,你都喝了我的酒了,还假装不乐意呢?别骗人了。”
他走出门,就看到刚才那酒桌上的男客户对那实习生姑娘拉拉扯扯的,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赵从越没有管闲事的爱好,他洗完手,就打算回自己的厢房,但走了几步,他又啧一声。
“用来交换的是货物,不是人。”
那个叫贾盼的女孩掷地有声的话萦绕在他耳畔,赵从越很是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想今天果然还是得多管一笔闲事。
他刚回头,就听见男人一声惨叫。
“我叫你耍流氓,你给我撒手!”
刚才有些颓然离开的短发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拎着个通勤包在男人脸上胡乱拍打。
她愤然道:“反正我今天是要辞职不干了的,就是后续工资拿不到我也认了。”
那男人纵然是醉酒了,到底双方力量悬殊,很轻易就挡开了她,举起拳头就要揍人。
贾盼见躲不过了,只能尽力捂住自己的脸不被打到。然而等了许久,预想中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放下手掌,看到刚才那个一身酒味的花花公子,攥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他吐掉嘴里含着的薄荷糖,笑里含着愠怒:“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赵从越面前打人?”
赵从越收拾完这杂碎后,看着眼前两个女孩互相抱头痛哭,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那实习生一边哭一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贾盼微微仰着头,理所当然地说:“我通勤的包忘拿了啊!”
那实习生哭着哭着就笑了,她说:“你就嘴硬吧贾盼。”
那样的贾盼,怎么会甘心用自己来作为交易的条件呢?
赵从越低着头,看着地上掉落的领带夹。他还没来得及弯腰,就有一双白皙的手把它捡了起来。那人把领带夹捧在手上,吹了吹,然后递回给了赵从越。
等贾盼追上赵从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赵从越怔怔抬头,不错眼地望着眼前人。
那女人笑意盈盈地对他说:“这么巧,又见面了。”
正是陈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