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要去何处。”
一声清冷的低唤从黑暗中传来,手持利刃的迟策背后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迟策瞪圆双眼,来不及看清身影、思考任何事,将那人一把捂住口鼻扯入帐中。
“长乐……王?”
容云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有眉峰之间因为疼痛微微蹙起。
他从愣住的迟策手中轻轻挣开一条缝,费力地轻声说:“将军莫慌,我不会告发你。”
若是撒谎,这诚然是最简单的谎言。可容云安静柔软的模样却否定了这一切,让迟策松开了手。
望着迟策手中雪亮的利刃,四目相对,一切溢于言表。
然而,令迟策更加无法无视的是——刚才拉扯之中下滑的容云衣襟,袒露出脖颈上那一个鲜红的痕迹。
“将军之心,在下深知。”容云却似乎丝毫没有介意,依然镇定道,“只是将军所为之事,不可。”
“将军诈降意在刺王杀驾,倘若成功,将欲何往?倘若失败,将军以死殉道,令弟又将何去何从?”
“我弟与我同心共力,早将生死不顾!”迟策低声紧迫道,“我迟氏世代忠义,为国捐躯理所应当!”
“迟某亦有一言想问长乐王——”
迟策压下眉毛,不解又愤然地逼视着容云,这位他早有耳闻、备受敬爱的息国主君:
“君何以受此凌辱,又为何甘心于沦此番境地,袒护萧恒?”
容云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他已理好了衣衫,昏暗帐中透入几丝月光,映出那双极致温柔的下垂眼和永远高昂挺直的脖颈。
他没有丝毫辩解,只是安静地说:
“任何人都不能杀萧恒。”
“……”
迟策直直怔在原地,睁大眼睛盯着容云,不知他究竟是昏聩到头还是无耻,亦或是……
“将军习得文韬武略,是为报效祁王,还是为祁国乃至天下父老苍生?”容云轻声问道。
迟策瞬间闷了下去,皱起了眉。
“祁王昏聩无能,奸诈贪婪,空得人君之位。天下连年战乱,百姓水深火热,唯一得利的,或许就只有如祁王和祁国太傅这样的勋贵。”
听到“祁王”两字,迟策表情瞬间复杂,而提到太傅,眼中更是止不住地冒出火来。
“现在,萧恒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人。”容云道。
“我听闻长乐王昔日为君,励精图治,难不成现在却甘心当一辈子……拥立萧恒这样的暴君?”迟策咬牙道,终究是无法对着容云说出更难听的话。
容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双眸中倾出万分的复杂:“容云之心,天地可鉴,将军可知——”
一瞬间,迟策仿佛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猛地一震:“难道——”
难道,容云要在萧恒身侧,负天下之骂名,行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之事?
他在萧恒身边几日,饶是萧恒敛了几分真性,却依旧让人感觉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要去做那样的事,寻常人怕是敢都不敢想。
迟策用讶异的眼神再度打量容云——清澈柔和之下,是无比的笃定和坚决。
“长乐王……”
迟策不敢想象容云坚持到如今付出了多少代价,也不难想象他败落的后果。念及此处,手中的利刃不禁微微颤抖。
自己自诩勇将,此刻却只知呈匹夫之勇,而单薄孱弱的容云却……
“容云请将军为国爱身,无论何时、身在何方,动心忍性,请待时机。”
容云的手按在那柄利刃之上,沉静道,“萧恒虽暴虐,却深谙这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是刀与兵。他对武将有功必赏,无过不罚,将军哪怕被怀疑、被设计,只要不犯大过,必可无虞。”
迟策重重叹出一口气:“长乐王此言,在下记下了,只是明日,在下将远赴南阳,再无此等良机……”
“……也罢!”迟策复顿足道,“吾弟愚鲁钝直,还请长乐王多劳费心……”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声音。
“不好!”迟策顷刻两眼睁圆,复提起钢刀。
“慢!”
容云眉梢一压,拉住迟策,坚定地一字一句道:
“请将军挟持我。”
*
“容云!”
一声厉喝撕破了夜的平静,长剑划破了帐子,萧恒的身影陡然出现在浓黑的夜里。
在萧恒的面前——
容云的嘴巴被死死堵住,半张脸都被迟策的巨手掩起,钢刀正架在那脆弱易折的脖颈上,寒光犀利,仿佛稍稍一动,就会划破那纤弱的皮肤和血脉——
“后退!”
萧恒一声暴喝,两侧士兵纷纷退后,只紧紧盯着迟策、护住萧恒。
“迟策!”
他手中利剑一晃,直指迟策眉心,声势怒不可遏,“你若不停手,我有的是办法把你挫骨扬灰,连你弟弟和全部祁国人一起陪葬!”
“陛下此言,是怕我伤了长乐王?”迟策冷笑,“我迟策顶天立地,誓死不为二臣,要的是你萧恒的性命,不是他。”
萧恒已经将牙咬碎,怒火直撞上头来:“那你放下他,我在此和你死决!”
迟策岿然不动,尖刀向上一横,蹭着容云白皙的皮肤流下一线血来。
“我现在就杀了你!弓箭手!”
迟策宽大的手掌在容云面上下滑一寸,萧恒死死盯着刀刃的目光落在他闭合的双目和毫无生气的眉间——
“住手!”
萧恒又对身后剑拔弩张的弓兵大喝道。
他咬牙切齿地吞咽着这个事实:容云此刻已经没了呼吸、生死未卜……
“迟策,你这鼠辈!”
迟策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冷笑:“萧恒,今天该死的本是你,”他巡视一圈周围披坚执锐的士兵,“让他们后退,直到迟某离去之前,不许动半步。”
“后退!”
萧恒胸口剧烈起伏,双眸如含着毒般死死盯着迟策背影。
望着人影消失的夜空,萧恒的握剑的拳咯咯作响,发出如同骨缝中积压的怒吼:“追——!”
……
当萧恒再次见到容云时,他正躺在密林间冰冷的地上,身体在朔风中僵直雪冷。
“容……云。”
萧恒这次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如祈求般屏住呼吸,如向祭坛那般一步步走过去,蹲下确认那无法确知的心跳。
*
大帐内,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营帐外,跪着五花大绑的迟修,两侧便是高举冷森森鬼头大刀的卫兵。
这幅分外阴森诡异的画面,是遵萧恒的吩咐:倘若天到六更无人传唤,便直砍头摘心祭天。
无人敢出言规劝,更无人敢违命犯禁。
萧恒紧握着那只暖不热的手,眼神的焦躁中分明又滚出浓浓的恨意。
时间过了一分、一秒……终于在某一刻,容云在死亡般的沉寂中微微翕动眼帘。
“容云?”
萧恒因情绪、血丝而浑浊的双眼猛地捕捉到这一丝动作,重新亮了起来,他狠狠抓住容云的肩,将入骨的痛和半夜忧虑全都攥了进去。
容云痛得一皱眉,口中发出一声低叹。
“传太医!”萧恒回首大吼道。
然而在回头对上容云眼睛的那一刻,萧恒那一身残暴和戾气在一瞬便被压了下去——
就彷如触动了什么结界,连同心底的忧虑、焦躁也全都陷了进去。
“陛下……”容云虚浮的声音传来,“陛下无事…就好。”
“容云,你——”
话说一半,原本“你感觉如何”被生生卡住,萧恒凛下声调,冰冷而深疑地问道——
“你怎会和迟策一起?”
迟策那段宛如脱粉回踩现场(来自作者的感慨)
容小云:格局打开
萧恒:好好好就我情绪不稳定是吧(稳定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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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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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