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容云时常惆怅的眼瞳中分明透出一丝柔情:“臣想到陛下,便心乱如麻,想去看看陛下……”
那一缕淡薄的柔情,突破了他往日的内敛自持,恰好落入萧恒眼中,容不得半分作假。
“陛下,臣……”
容云轻轻垂落羽睫,露出一如往昔垂泣般的悲伤,“坏了陛下的大计吗。”
“你——当真没有勾结迟策?”萧恒的语气不再是质问,却极为硬邦邦。
“臣……”容云轻轻闭上了眼睛,像一声轻叹,“陛下若疑,臣百口莫辩。”
说着,他静静垂下了靠近萧恒的那只手,手心中央,呈着一枚蛇纹勾玉。
“这是臣在拼力挣扎之中,自迟策身上扯下的。”
萧恒静静盯着那白无血色的手腕和妖娆碧色,眉角上提,眼角中又蕴满了怒气——
连他自己也想不出,为何即便是容云手中握着别的男人的玉配,也让他恼怒如斯。
“我要你亲口说‘没有’,不是让你在这里假惺惺认罪!”萧恒猛一掌击在床侧,木料咔嚓断裂。
一阵嗡鸣穿过容云的双耳,那一掌如同击在他身上,对面那双紫色眼中涌出火焰,让从来生长在文墨之间、连大声争吵都不会的容云本能一抖,紧闭的眼角滑下一丝清泪。
转瞬间他便明白,萧恒这份暴怒给他带来的恐惧,同样可以成为伪装的武器——
“臣……没有。”容云压抑着声调说。
想来也是没有——若是有,何必等到现在、又何必只为放迟策走。萧恒迫切求解的眼神紧紧抓住这答案,自动而连贯地想着,心在不意间已化成一滩软蜡。
他这个黑白分明的人走到今天,眼里已经揉下了太多沙子,只想在这一处想要不存一丝疑、不揉一句谎。偏偏是这样强求的关系,却荒谬地渴求绝对的忠诚。
御医此时已经进来,哆哆嗦嗦跪在一旁,丝毫不敢向前,也不敢吱一句声。
“陈谦,”此刻的萧恒却忽然向他问话,“朕听匡甲说人心入药可补气安神,镇寒强体,你以为如何啊。”
陈谦此刻已经吓傻。
任他怎么猜,也想不出活阎罗一般的萧恒怎么问出这般野蛮又恐怖的话——
“臣、臣……从未、听过这、这等奇方……”陈谦吓得几乎瘫软。
“哦!?”萧恒些略抬了抬眉,“究竟是你学艺不精,还是匡甲欺君罔上?眼下这味药就在外面,不妨先取来试试!”
萧恒似余怒未消般抬手一挥,袖口拂过容云面前,被紧紧攥住了。
“陛下,”容云苍白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勉强撑着微微起身,眼角尚有泪痕,“迟修无罪,陛下因我杀无罪之人,罪便在我。”
萧恒深深锁起眉头,容云那双一如水月般清明的双眼之中,丝丝透出一股哀愁,那是仅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事——
杀迟策,用迟修。
萧恒只告诉过容云一人,而容云即便在劫后余生,依然清晰牢记。
“陛下……勿因容云动怒,请陛下以大业为重。”容云努力抬起剧痛的头颈,勉力吐出一个个字。
萧恒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伸手托住了容云颤抖的肩。
“陛下。”容云最后紧攥一下萧恒衣袖,缓缓倾覆在萧恒臂上。
望着容云虚弱依旧的脸,在几次余恨难消的深呼吸中,萧恒起伏的胸襟终于平缓下来。
“来啊。”重新抬起头的萧恒望着帐外,吩咐道,“把迟修带进来。”
*
冷笑一声后,萧恒端了端威正的语调:“既是对长乐王犯下的罪,此番便听长乐王发落。”
容云此时已披好了衣裳,本想站起,却被萧恒强行按住,和他齐排并坐。
“迟修,你兄长深负陛下之恩,意图谋反,畏罪潜逃。”
容云望着跪倒在帐前的迟修——他目光呆滞灰暗,绳索紧紧勒进单薄的衣衫,恍若失去魂魄。
“陛下敬贤礼才,不曾计较你兄弟二人身份。大敌当前,如今也不再追捕你兄长。”
容云忽然复又站起身来,这次动作太快,连萧恒也未来得及阻拦。
他轻轻俯身,将那块勾玉放在了迟修身前。
见到那块玉佩的瞬间,迟修呆滞空洞的眼中流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容云站在那里,遮住了萧恒的视线、迟修的表情:“此物是你兄长所遗,纵使他是罪人,陛下宽宏雅量,恕你无罪,你若一心为国,便是昌国子民。”
迟修脑海骤然回响起哥哥往昔之言:“阿修,你为人钝直,世道如此,为兄不知能陪你到何时。果如你所说,这辈子不效忠什么君王,只听为兄一人,我若不在时,定将贴身玉佩托于可信之主,你见此物,如见为兄。”
——那块玉佩,绝不可能被人偷走或遗落,除非是过命的信任,才能让迟策取下相赠。
此刻,容云的声音响起在侧畔:“迟修,若你明理,还不快向陛下谢恩。”
迟修恍悟般跪地叩首:“谢陛下开恩,罪臣迟修,甘愿为陛下效命!”
在萧恒傲慢且冰冷的威视中,迟修默默拜伏在地。然而他所效忠的,只有且只会是萧恒身侧那个孱弱秀丽的长乐王。
*
擒获祁王谢信的那天,距离昌国发兵尚不足三月。
祁王被四蹄倒缚提上前来,嘴里还在破口大骂:“萧恒小儿!言而无信!你口口声声答应助我称帝,两国修好,何以出尔反尔,信口雌黄!”
萧恒冰冷而深邃的面容间露出极为冷淡的一笑。他缓缓向后一退,祁王看见了自他身侧走出的容云。
“谢信,你有何颜面指责旁人?”容云眼中含着两世的愤怒,站在祁王面前。
“你背信弃义,趁人之危,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你手?息国人多少次对你不辞劳苦雪中送炭,你却拿什么报还?今日今时,有何面目再提信义二字!”
祁王愣了片刻,见此情形,自知毫无退路,索性纵声大笑道:“容云,今日之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祁王盯着眼前依旧维持着光华依旧、清冷出尘表象的容云,露出恶毒的笑:
“厚颜无耻活着的,恐怕正是陛下你吧?”
“如此活着,对你来说怕是还不如一死?还是你早已习惯了为人妾室,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如何面对息国先祖?”
祁王眯起了那双狡诈阴险的眼睛,其中闪烁起阴毒的光:“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装的,妄想藏在昌君身边,行伺机复国之事……”
容云喉头微微一紧。
“死到临头的狗东西,还敢狂吠。”
萧恒忽然冷声打断了祁王的阴笑,“朕本想只诛你嫡系一脉,现在看,不如夷平谢氏一族,省得频出败类。”
一旁同样被捆着的太傅谢岷听闻此言浑身发抖:他原不是嫡系一支,现在却……
“陛下饶命啊,冒犯陛下的乃谢信一人,陛下可千万别牵连无辜啊……”
谢岷磕头大哭道,忽然瞥见离得更近的容云,猛地跪爬到他的脚下,“求长乐王替奴求情……我们可都曾是您的属臣啊!”
他不提这话还好——当初提议将平洲屠城的,正是谢岷本人。容云被他抱住了小腿,眉头顿时一蹙。
祁王见此,脸上骤然现出一抹阴沉。他本就只在乎自己,丝毫也没管过宗族人等,如今更不甘独赴黄泉了,于是更加恣肆起来——
“容云,你有何资格怨旁人?你本就妇人之仁,还以为天下人皆如你这般痴傻,纵然给你千乘之国、万乘之军,也会拱手送进旁人手里!”
“你怨我叛你,何不想想为何前盟之国、国中之臣纷纷叛你?”
“你每每心慈手软,出尔反尔、叛而复降者竟还能在息国保全其身,还有谁不敢叛你?!而今沦为男婢,真是求仁得仁……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祁王瞪圆了眼睛,如诅咒一般望着容云:“对所恶之人尚且不能痛快下手,落得个满盘皆输……只是不知你色衰爱弛之时,能落个什么下场……哈哈哈……”
容云静静地听着,祁王的每一句垂死咒骂都仿如一根根针刺在他身上、扎进他平生的弱点,愤怒却渐渐在这骂声中消散了。
只是此刻,身侧的萧恒早已满眶愠色,忍无可忍。
萧恒:啊?!当我面欺负我老婆啊??!
///摸鱼替两个人做了mbti:
萧恒 entj,关键词:精力充沛(划重点))强大动力、坚定决心、锋芒毕露、固执霸道、傲慢、冷酷无情(?)
容云 infj,关键词:利他、理想主义、原则、敏感细腻、容易倦怠(?你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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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