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进篱笆门,停在最后一个空车位上,毫不夸张地说,昼白家的院子是全村停了车最多的,上到跑车下到电动车她家都有。
最靠里面的那辆mini小敞篷是买来带藻姐逛环岛路看日落的(当初藻姐还笑昼白有钱给她买柯尼塞格没钱给自己买大牛)
过来一辆长江边三轮,带那俩傻狗出去玩的,过来一辆川崎h2是她自己放假时候骑出去溜溜的。
再过来一辆KTM390duke是谢宇航的,他爸妈不让他玩车,偷摸着买的,再过来一辆川崎z900是厉路衡的,也就节假日允许他晚上出去溜一圈,毕竟没证。
那辆红色波点的爱玛小帕是曾不勿的,这老太婆是全村老太婆最羡慕的对象,因为她有个冤种孙女儿给她买好看的电动车。
插个题外话,昼白就是个纯纯大冤种,先说那辆柯尼塞格,藻姐那段时间迷上了跑车,特想要,然后她靠着迟津在中间的活络给她折扣价拿下,再加上后来买的机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开销,直接就吞掉她攒到现在的五成存款,缺钱缺得要死,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拔了车钥匙随意扔进杂物匣里,打包好的那份炒粉因为靳峥胤的两番耽误已经变温了。
厉路衡还没睡,初中部下晚自习比较早,在房间里打游戏,听到外边的动静,看了一眼左上角的剩余人数,撇下队友把手机晾一旁,出去。
两人几乎同步走到门口,从窗口瞥见那抹显眼的蓝时厉路衡快走了几步,在昼白抬了一条腿准备迈进去时,低着的头率先撞到了厉路衡的肩膀,往后稍微踉跄了一小步。
厉路衡顺势将手环上她的腰,扶住她,另一只手接过炒粉袋子。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苦橙香。
昼白不动声色地拂开厉路衡的手臂,侧身进屋,撂一句话:“吃完了早点睡。”
金木(边牧)和水火(德牧)紧随其后,一声不轻不重的房门关上声,也将他俩拒之门外。
厉路衡的视线跟随着她,房门合上后眼神就落在那块金底黑字的铭牌上,三秒,转移视线,去厨房拿碗吃炒粉。
游戏界面显示游戏结束,队伍MVP毫无疑问仍是他。可他丝毫没有愉悦的成就感,面无表情地上滑屏幕退出游戏,又下滑通知栏,连接上蓝牙耳机,戴好,驾轻就熟地点开浏览器,一如既往地拿小电影当下饭菜。
……
午夜入睡,各怀心事,辗转难眠。
……
清晨五点多。
昨晚一回来倒头就睡的昼白发现根本睡不安稳,先是江时衍,再是靳峥胤,然后是厉路衡。
要疯!
只深眠了三个小时,然后一直盯着天花板看到闹钟响。
伸手关了闹钟,昼白打算再赖五分钟就起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昼白看都没看床头柜伸手摸索了几下抓到手机,拿过来一看联系人备注。
乔朔。
龟孙儿!
昼白搁心里骂了他一句,滑动挂掉了电话。
烦躁!
五分钟还没到,最近这段时间的压力有些大,烦和累等悉数种种情绪翻涌而起郁结在胸腔里,昼白的脾气躁得很不安分,翻了个身滚下床,又爬起来,在衣柜里找了套衣服去洗澡。
厉路衡起得也早,晚了她十分钟左右,一向如此。
他在镜子前洗漱,旁边的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门板上被灯光投出一个剪影。
脑海里又重复播放着电影里的某个片段。
喉结不自觉滚动,咽了一口牙膏沫,他弯腰吐掉,接水漱口。
昼白洗澡速度也还好,如果要洗头发的话那要花更多时间,除了长,还多,长到腰间,能铺满整个后背。
浴室门开。
正蹲在地上逗狗的厉路衡闻声看去。
长发用浴巾包起,看来今天没打算做个好学生穿校服去上学,身上是一套复古港风的穿搭,砖红色衬衫,水洗蓝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厚底拖鞋。
视线往上挪,看她的眼睛,问:“今天要去乔家找隋姨?”
“嗯。”她应,解了浴巾擦头发。
“晚上不回来了吗?”又问。
“嗯。”她走向房间。
“是留宿乔家吧。”再问。
似询问语气又似肯定语气,中间夹杂着几分试探性意味。
昼白脚步顿住,回头反问:“那不然呢?”
“……”厉路衡抿了抿唇角,不言。
在昼白踏入房间顺带把房门踢上之后,厉路衡把手里的狗粮和罐头一齐倒进盆里,摸了摸金木的脑袋,起身也进了隔壁房间。
昼白待在房间里的时间过于长,换好校服的厉路衡在门口等了几分钟,耐不住性子去敲她房门,敲了两下,动了动唇,最终还是用了称呼。
“小雾姐,该出门了。”
无人应答。
准备再敲一次的时候,门口突然被拉开,昼白脸色不太好看,板着个脸,抬起手,食指点了点铭牌上的两个字“别吵”。
厉路衡微微垂眸,看她,再给她看手机时间,“我要赶不上地铁了。”
昼白抓了抓头发,又往回走,“先去把车开出来。”然后拉开抽屉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根粉色发带。
厉路衡那句话没听进去,趁机把房门推开大一些,房间的一半布置和扎头发的昼白映入他眼中。
衣柜是白色的,上面用颜料画了画,书桌的桌布是绿色的,椅子也被漆成了同色,床单和枕头被子也是白色的,纯洁干净的白,床头柜也是白色的,桌面上有点乱,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堆满了,占了一半桌面,梳子,发圈,烟盒,打火机,火柴,充电线各种小物品摆放得乱中有序,只有单独辟出一块儿做平时健身锻炼的地方稍显格格不入。
她在抬着双臂看镜子,用发带一圈一圈地绕着头发,窗外投进来大片儿的天光,透过她的衬衫,剪出衣服底下的那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肢,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其中勾人的**。
某种不可描述的情绪处于失控边缘。
厉路衡及时止损,把门虚掩上,快步走出屋子,置身于更宽阔的空间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房间已经扎完头发的昼白,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口,再看一眼窗户,最后扫一眼整个屋子里占地面积最多的白色,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藻姐说一声挪点钱给她重新装修一遍卧室。
昼白挎上书包从房间出来,转了脚步上二楼,打开其中一个房门,往里面瞧了一眼,床上隆起一个鼓包,那只大胖橘蜷缩在旁边也是睡得正香,昼白把便利贴贴到门框旁边的墙上,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下楼。
厉路衡乖乖地坐在后座,低着头,一只手垂在座上食指点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单手操作着,昼白走过去,厉路衡立即切换屏幕页面,昼白扫了一眼,□□班群,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来,多是娱乐八卦或新鲜见闻,他没发言,只是潜水。
昼白没说什么,把书包塞他怀里,厉路衡抱住书包,挎在右肩上,等昼白坐上车后,他又切回一开始的微信群,车子开出院子,他退出微信点进相机,拍了一张昼白的照片,往后飘扬的蓝发占一半,冷白的侧脸占一小半,剩下的是无意间入镜的月季丛。
走的前门,出了那条小道就是宽阔的大马路,对面是一座古城,建筑年纪都特别大,古色古香的韵味也特别足,一个人在其中闲逛也是其乐无穷。
但靳峥胤那个混球儿并不觉得,听昼白说得天花乱坠似的,还以为有多好玩,特地挑了个不用上课的周末从市中心开车到这边。
然而那时候昼白有事儿忙没空搭理他,靳峥胤就赌气似的一个人牵着北极在古城里转悠了不到半小时,出来后打电话跟她说没意思,带了只狗更没意思。
昼白不耐烦地要挂电话时,靳峥胤才说,我开拉法过来是泡你来的,我带只狗过来是增加情调来的,你带狗去宠物医院就把我晾一边算个什么事儿?
那时候她回答什么来着?两人打电话的时候水火闹着不肯吃药,金木在旁边汪汪地劝它冷静,她不得已匆匆说了句“挂了”就收了手机。
后来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靳峥胤的那辆银色拉法停在路边边,他本人倚坐在引擎盖上,手指串着车钥匙在转着玩,另一只手绕了几圈牵引绳压在后视镜上,看似闲闲懒懒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趁爷现在脾气还好,给爷一个合理解释”的一副寻仇架势。
她没搭理,低声说了句“幼稚”,转而向另一边的咖啡馆走。
靳峥胤几步跟上她,连她手里的两根牵引绳一起拿过来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去揽她的腰,微微歪了头往她耳边靠,“给个解释,不然我这浑身都不痛快。”
她指了指水火,“人家在河边钓鱼,这傻狗抢着吃,把鱼钩吞进去了。”
靳峥胤静了几秒,说的话跟她那句风马牛不相及,“那意思就是原来你已经打算跟我一块儿去逛古城?”
“嗯。”
靳峥胤啧了一声,突然很想踹那只傻狗一脚。
后来她去咖啡店买咖啡,靳峥胤抢着买单,她去宠物店买狗粮,靳峥胤也抢着买单,还开车送他们回去,特别舍得让那两只傻狗脏兮兮的jio踩他的真皮座椅。
临走时还杵她家门口盯她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被他爸一个电话不情不愿叫走的,那天晚上睡前必备的仪式感没给她发,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憋着不给她发。
……
车子驶过那一座古城,来到一个大十字路口,刚好红灯,昼白停车,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还不算很热闹,仍处于半沉睡状态的古城和街道。
那天靳峥胤是真的闹了点小脾气的,缠她老半天也只是想听她哄几句甜言蜜语,不过到最后也没能从她嘴里听到哄他的软话就是了。
绿灯亮,她往左开,再过一段路有一个最近的地铁站,可以直达青禾附中,他俩的学校不在一个方向,没办法顺路。
厉路衡要进地铁口之前,昼白到附近的一个早点摊买了两份早餐,递了一份给他,没看他的眼睛,而是看手机上丁幼慕昨天发过来的微信,说:“你们班主任跟我说昨天你又没有上晚自习,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别有第四次,否则你拉曾不勿挡伤害也没用。”
“知道了。”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回答,完全就是一句话从左边耳朵进去在脑子里转都没转一圈儿就从右边耳朵漏出来了,也就是当事人本人并不觉得需要对这件事怀有半点愧疚感以及一丁点儿的重视度。
昼白也当过了一遍耳朵,开车走了。
厉路衡也是个坏的,不同于靳峥胤那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痞坏,厉路衡这种是道貌岸然的,藏在那张人畜无害的皮囊之下的阴暗冷血和畸形扭曲。
曾不勿一直以为自己把这个小乞儿教好了,殊不知,这个曾经的小乞儿如今还需要她长姐如母费心费力地带他回正途。
……
上午第一节课就是特别催眠的语文课,昼白本来就没睡够,语文老师念诗的那个抑扬顿挫和慷慨激昂的语调半点惊不到昼白的瞌睡虫,该困成狗还是困成狗。
大部分同学的上午状态都是迷迷瞪瞪脑袋发蒙的,撑着下巴托着脸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试图认真听课,而前桌的的乔朔早就先一步缴械投降了,在穿着职业裙套装的女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趴桌子上呼呼大睡。
女老师忍无可忍,别的同学提醒一两句就清醒几分钟,乔朔这个王八羔子居然还睡得着?!
当下就抓起白板笔扔过去,昼白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扔偏了的笔,又扔了回去,准确无误地当啷一声落进笔筒里,女老师以为昼白在护着乔朔,刚想发作的时候,就看到昼白面露倦意地打了个哈欠,同时脚下猛踹了一脚乔朔的椅子。
乔朔瞬间清醒,被挤压在椅背和课桌之间,动作过大,波及到了前面的无辜同学,她转头看乔朔,乔朔这货还处于发蒙状态谁也不认识,瞪了那女同学一眼,就差凶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了,昼白仗着自己腿长又补了一脚,乔朔挠着头扭身,特委屈,特别不理解,“小太岁你踹我椅子干嘛?”
昼白朝讲台上边抬了抬下巴。
乔朔看过去,女老师在瞪他,乔朔心虚地低下头,立起课本,缩在书本下边,转过头跟昼白说小话,“太岁你早点提醒我啊!”
昼白手里转着笔,单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回:“她都路过你座位两回了,看你只是钓鱼姑且放你一马,谁让你公然在她眼皮底下趴桌睡的?这不就是**裸地挑战权威嘛。”
“……”自知理亏的乔朔选择不吭声。
下课。
女老师在隔壁的隔壁的保送班还有课,图个方便,从后门走,当然不是图的近路方便,只是为了路过乔朔座位的时候赏他那个除了在考试的时候灵光一闪其他时候不太够用的脑袋一巴掌。
“靠!”正反坐着跟昼白说话的乔朔猝不及防挨了一记耳光,嘴巴快过大脑反应爆了一句粗口话,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这八婆怎么光针对我一个人?双标狗!”
昼白看似宽慰实则补刀地慢悠悠来一句,“谁让那天在医务室就你一个看光了她?”
“艹!他妈的以为我想看吗?用不着脱衣服我都知道她有多少料,那身材连泷泽萝拉一半都比不上,有个屁的看点,再说了明明就是你跟靳……”乔朔突然噤声,及时止住了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往后瞟了一眼前排,梁希宜不在座位上,松了口气,又说:“明明就是你把帘子扯下来的,我他妈哪儿知道里边有人在脱衣服换药?!”
“怪我咯?”昼白慢条斯理地给漫画书翻页。
这态度能气死乔朔。
“艹!我就不能正儿八经的跟你讨说法讨公道,快气死我自己了。”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生物老师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笃笃笃地走进教室。
乔朔最后再问她一遍:“太岁你确定不参加吗?下赌注的都是纨绔二代三代,他们都很期待你去的,赢了估计有七位数的奖金。”
“不去,我家藻姐不让我非法飙车。”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晚这场估计是在地下玩儿的,场地持有者后台挺硬,保密性和安全性完全有保障,再说了你家藻姐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你这么拽一个大佬这么听她话?”乔朔仍然不死心,继续劝。
昼白抬眼看他,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到下巴扫了几秒,“你押了谁?”
“董文睿,我看他有顶配大牛就全押他了,一场五十万,”乔朔的声音小了下去,懊悔不已,“可谁知道那家伙是个纸老虎,连输四场,翻倍地亏钱,我踏马已经赔了三百多万了!今晚这场再赢不了,我妈一定活剐了我。”
“……”昼白心想,幸好这货不是她亲弟弟,要跟她沾上点血缘关系,别说活剐,就是生扒也要把这个败家子扒层皮下来再千刀万剐。
乔朔这人吧说他乖吧,也乖,烟酒没瘾,泡夜店宁愿搂自己兄弟也不碰身边的小姐,成绩也不错,属于那种爆发一下能冲985的后排生,但他不需要,他还有出国这一条后路。平时吃喝玩乐的零花钱都是跟妈妈撒娇拿到手的。
说他傻吧,也挺傻,就一个爱好,赌车,就跟赌马差不多的一种二代三代群体的娱乐性与获利性兼具的烧钱游戏,玩儿上头了自己亲自上场体验了一把,但是这货也就玩过赛车游戏根本毫无实战经验,结果当然输了比赛,把他妈送的百达翡丽5711都赔了出去,当晚就追到公寓那边抱她大腿哭着求她帮他把手表赢回来。
靳峥胤那会儿饿着肚子等她把饭做好,于是乔朔被靳峥胤提着后衣领拖出去了,两人在客厅聊到她说开饭,晚饭吃完靳峥胤跟她说借她车,赢的钱归她,交换条件是当着那群混世公子哥的面跟他亲三分钟。
她皱眉,她根本没答应帮乔朔去比赛,但靳峥胤完全跟乔朔站在统一战线上,后来她看在钱的份上就不太情愿地去了,毫无悬念地赢了,吻也接了,被录的视频被拍的照片只在他们那个地下玩咖圈儿里传,半点风声都漏不上地面。
……
“没空,今晚有约。”
“靠!太岁你重色轻友!”
“就当是这样咯。”
“……”乔朔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儿喷喷不出来咽咽不下去。
上课铃响。
乔朔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太岁,你不去的话,明天可能就见不到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我了。”
“哦。”昼白拿书。
“……”
算了。
乔朔转回去坐好,心里盘算着,既然太岁这里油盐不进,那就去靳峥胤那边活络活络。
然后一下课昼白就看到乔朔跟只猴子一样蹿到靳峥胤座位旁,哥俩好似的搭着靳峥胤的肩膀说小话,昼白都被逗笑了,要不是乔朔跟她关系挺好,敢这么跟靳峥胤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早就被踹回来了。
她在补觉。
乔朔垂头丧气哀声叹气地回来了,一看就是在靳峥胤那儿也吃了闭门羹。
“唉~”乔朔叹了好大一口气,“你们小两口儿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冷漠无情?实在是让我心寒啊!”
“明天我要是没来学校,有点良心未泯的话记得带点大闸蟹小龙虾什么的来七号VIP病室看我。”
生无可恋的语气,感觉人生已经黯淡无光,生活不再抱有希望,已经可以预想到晚上的赛况何其激烈和他赔钱的狼狈不堪以及他妈问起他赢没赢的期待和期待再次落空的竹条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