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春 第49章 49

高级道防护挡板都是泡沫和空心塑料，简飏这些年摔多了经验丰富，原本不至于这么吓人。但他没料到挡板底下固定雪地的金属翘出来一块，直接隔着雪裤割破了皮肤，血流了一地。

曹赫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喊工作人员。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两个游客也瞬间变了脸色，站在山顶上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退役后的这些年简飏少爷脾气收敛了不少，鲜少再有能激怒他的事情。

但看着这两个人，简飏突然就改了主意。

他直接躺在地上没起来，心道我唬不死你们，看你们还敢不敢上高级道挡路。

腿上其实没那么疼，他开始也没想让商时序知道，想着吓唬完人自己去医务室缝个针就完事了。谁曾想曹承鼎赶来后大惊失色，非架着他去了医院。

这下好了，曹老板人道主义精神过剩，这点小伤护工司机前呼后拥跟了一路，混乱中他的手机还被曹赫拿去打了电话。

等缝了针躺在病床上输消炎药，简飏才知道商时序已经请好假往回赶了。

他也不好叫商时序再回去，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但他没料到在布尔津的深夜先一步等来了风尘仆仆的简华州和张俐。

他们没耽搁一分钟，下午接到电话听说简飏伤了右腿，立刻就从沈阳起飞，降落雪都机场再去县医院已经是八个小时之后。

在私人医生和县医院医生都表明没有问题后，张俐和简华州才松了一口气，在病房里陪了他一夜。

第二天一早简华州刻意规避了有关商时序的话题，只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右腿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简飏不想刺激他，总是岔开话题，话里话外意思明确，就是不打算回。

张俐虽然挺心疼商时序，但终归比不上自己儿子在这吃苦。她不想参与父子的纷争，过午就去了布尔津逛街说买点水果。

简飏最后被简华州的大道理逼得发了通脾气，裹着被子说要午睡。

这些年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可能是最近太累，居然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的小椅子上坐着个人，不苟言笑的简华州成了商时序。

阿勒泰的傍晚是橙红色的，和白哈巴平原上的蓝紫色不同，暖融融地落在商时序脸上，身上和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聚焦在他的脸上。

商时序的制服和羽绒外套还没来及的换，头发微乱，熬夜赶路脸色不太好。

他没有去休息，似乎已经这样看他看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到的。”简飏撑起身，他去捉商时序放在膝盖上的手。

如他所料的冰凉一片，简飏打了个哈欠，把他的手拽进被窝放在自己肚子上捂着。

商时序没躲，他就安静地坐着听简飏黏糊糊地抱怨。

“都说了让你别回来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就想吓吓......”

“十六针。”

“啊？”简飏一时没听懂，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商时序却比任何时候都冷。

“腿上缝了十六针，医生说可能又要留一道疤。”

商时序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他在问简飏受伤的事，又好像在问其他事。

比如为什么不说自己每天通勤五小时回布尔津，为什么不说除了带教曹赫以外还要配合飓风的宣传，为什么又要为了几百块提成对不讲理的客户忍气吞声。

简飏原本可以不过这样的日子。

商时序也问不出口这些问题。

简华州在窗前那番话说得他无地自容，说得他心虚。

因为他潜意识里意识到这些事情一直在发生，冒着风雪赶回布尔津是为了给他的父母上一炷香，留在飓风努力工作是为了说服简华州和自己在一起。

简飏做的都是为了他，而他居然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他贪恋这样的生活，以至于刻意忽略了简飏承担的一切。

最后简华州问他能不能为简飏做到这一步，能不能辞职去北京陪着简飏重新开始？工作他可以帮忙安排。

商时序那时站在窗边没有回答。

简华州读懂了他的沉默，他像是早有预料般拍了拍商时序的肩膀，没再说话。

简华州那一代东北人比谁都懂故土情怀，山海关内就是家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说法。

商时序也一样，他在阿勒泰长大成人，工作在这里，父母葬在这里，家就在这里。

何况这年头搞对象双方都讲究独立。

简华州虽然不认为自己安排个工作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张俐却有先见之明。她说真正有骨气的小孩是不想成为他人依附的，何况是商时序这样的公职人员，要他放弃谈何容易。

最后真给她说准了。

简华州没有棒打鸳鸯的意图，他只让商时序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他和简飏这段关系，在他去接张俐后，商时序就这样回到病房，然后看着简飏的脸两个多小时。

现在简飏醒了，他也想明白了。

“简飏，你回北京吧。”

商时序面色如常，而被子里那只被握住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出乎意料的，简飏没有面对简华州时的油盐不进。他面色平静，只是眼神里有难过和茫然。

“理由呢？”

“县医院医疗水平一般，你腿里的钢钉需要更好的检查有没有位移。”

“这个理由我不接受，我的腿难不难受我清楚。”简飏固执地盯着他，说话已经跑出了鼻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说过会听你的话，但总得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

商时序被拽着，他没有逃避简飏的目光。简华州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他不好和简飏说，只能他来。

“简飏，你的工作真的干的开心吗？”

商时序尽量平静地同他讲道理。

“每天上班下班吃那么多苦，低三下四还挣不到几个钱。如果不是我，你真的乐意又有必要做下去吗？布尔津又偏又冷，没有高级别的训练基地给你呆，你的专长在这边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也没有一点前途。”

“听韩程说小曹爸爸已经是这行比较好的人了。可他毕竟是个老板，再怎么惜才挣钱也是第一位的，你的名气会变成揽财的手段，然后遇上无穷的烦恼和危险。就跟这次受伤一样，只要你留在飓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没有挑明飓风的工作也是简华州和韩程商量好的结果，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商时序摸了摸他僵硬的脸，“可如果说和我在一起的代价是你过成现在这样，我宁愿不要。”

简飏一直在沉默，直到听见“不要”两个字，他像是被戳中了心里最疼的地方，眼泪瞬间滴在了身前的被子上。

“你说什么？”简飏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商时序，“不要我？”

三年前他在病房看着覃楠带着未婚妻出现，三年后一样在病房，商时序说不要他。

这地方于他来说就像是某种诅咒。

当年对覃楠他几乎是一瞬间死心，现在对着商时序却做不到。

他抓紧了商时序的手，只会愣愣地看着他流泪。

“我没说不要你。”商时序几乎是话出口的一瞬间就后了悔。

他明白简飏的痛处所在，于是他轻轻地擦了擦简飏的眼下，起身把人在怀里抱紧了。

“别哭，我没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

病房里最后一点夕阳落下去，商时序把下巴抵在简飏头顶看向窗外微暗的天，能察觉他因为在哭所以身子微颤。

商时序受不了简飏的眼神，更受不了他的眼泪，他也开始哽咽。

“只是要你回去一段时间，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想好我们的未来要怎么办？七个小时的飞机也不算长，我休假就去北京看你，你有空也可以回来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