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姜沫,她是不是吓着了。”
看着自己妈妈躺在血泊中,吴宴不敢想象姜沫当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陆南岑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才是被吓着的那个。但不是被姜姨吓着了,是被姜沫。她直接拿起了鞋柜上的花瓶,冲到沈叔面前就往他头上砸。”
吴宴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陆南岑见着他的表情,突然觉得苏畅了些,他继续讲着:“花瓶被沈钊堂挡住了,姜沫这下才歇斯底里大吼起来,她质问着说,他为什么不肯放她妈妈离开。”
“那晚很混乱,我父母后来把我接了回去。第二天一早,我就听到了姜姨去世的消息。再接着,就是听到姜沫去警察局报案,她指控沈钊堂杀了姜姨,指控沈钊堂长达十年的家暴。”
听到这里,吴宴红了眼睛。他不是姜沫,所以不能切身体会到她当时到底是忍着多么大的悲痛。
妈妈刚去世,就要去警察局指控亲生父亲。或许有人会觉得她忘恩负义,也或许有人会觉得她大义灭亲,但应该没有人去了解姜沫当时站在悬崖边上,已经摇摇欲坠的情绪。
姜沫其实很看重感情,接受妈妈的死亡,接受妈妈可能是被自己父亲杀害,哪怕这个父亲是个畜生,这无疑不是对她最重的打击。
她埋葬了他的家,也埋葬了她自己。
“所以,她抑郁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吗?”
陆南岑摇头,“我不确定,可能是更早吧,姜沫指控之后,这件事很快就被沈家压了下来。案件结束时,姜沫就变了,或者说她自暴自弃了,她每天都带着伤上学,眼神充满了戾气,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我后来发现她在吃药,一问家庭医生,才知道那是治疗抑郁症的药,而且会有自杀倾向。我怕了,所以姜沫走哪儿,我就跟哪儿。”
说到这里,陆南岑苦笑出声,“没想到我还是没做好,姜沫吃了很多安眠药,差点就没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外婆把她接回了这里,我担心她,也就跟着来到了蓉城。”
往事拉出来,最怕血淋淋。来蓉城的这六年,他和姜沫都默契般地不提在帝都发生的事。
可现在沈钊堂又闯入了她的世界,他和姜沫之间又像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墙。六年前,他的选择终究带给了他惩罚。
极度的痛苦和无尽的愧疚,吴宴从陆南岑眼睛里看到了这些,“不是你的错。”
“什么?”陆南岑愣住。
“你有所隐瞒,但我不会追问。”吴宴看向大门口,“可我懂一点,人都是自私的,自私是人的本能。在这整件事中,你克服了自己的本能,关心照顾保护她,这已经很不错了,谁规定,帮助别人必须掏心掏肺,两肋插刀的。”
像是灵魂被古老的钟声敲打,陆南岑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笑了,“我突然明白了,姜沫为什么和你走得近了。”
他起身,往门外走去,吴宴也不阻拦。走了几步,陆南岑转过身,“吴宴。”
“嗯。”
“你知道你是这六年里,姜沫唯一一个愿意主动接触的人吗?”
吴宴挑眉,“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本来以为你是第一人的。
陆南岑没再说什么,可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姜沫房间的窗户。
这六年,他无数次在这个位置仰望着她。偶尔,她会摆弄着窗台上那盆开得正茂的扶桑花,偶尔,她会皱着眉头写一夜的作业,偶尔,她会流着眼泪望着天空。
可惜,他永远都是止步不前。
……
姜沫是被窗外无数蝉鸣声闹醒的,她用手撑着让自己慢慢坐起来,被打的地方,还是很痛,不过比昨晚好了很多。
脑子有些重,昨晚她记得自己病复发了,药好像是吴宴喂她吃的。想到这里,她疯狂在床上找着手机,没有找到,她便起身下了楼。
而在楼梯转角处,她就看到了吴宴围着围腰,正单腿蹲着给等等喂零食,嘴巴里嘀咕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等等先发现了她,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她摇着尾巴。吴宴侧过身,没有尴尬,没有小心翼翼,就是很自然的一句问候,“起来了啊。”
“嗯。”姜沫点头,下了楼梯,走到等等身边蹲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它,手腕处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轻响。
情绪现在很稳定,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吴宴注视着姜沫的侧脸,微风带动了她散着的头发,眼睛一眨一眨的。
岁月静好,莫名的,想到了这个词。
“等等我早上去接回来的,你放心,医生说没事。”他轻声询问她,“你饿吗?”
姜沫抬眸,“有点。”
“那你先去餐桌上坐着等我。”
姜沫没想到吴宴会准备那么多,肉粥青菜,豆浆油条,花卷馒头,他手里还有刚从厨房端出来的小笼包。
“这里面,除了粥是我熬的,青菜是我炒的,其他都是在小巷早餐店里买的,你看你想吃什么。”
吴宴将包子放到桌上,见姜沫一直盯着他不说话,他耳根突然有些发热。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他只能挠了挠头,“不够?还是说你不喜欢吃这些,面条呢,我去给你下。”
“不用。”姜沫收回目光,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很好吃,而且这些也太够了些。”
“那就好。”吴宴在姜沫对面坐了下来,也动手吃了起来。
他吃饭很安静,姜沫看了他好几眼,“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吴宴反应过来后,他放下手中的包子,认真地看向她,“你是想让我问你为什么会受伤,还是想让我问你有关于药的事情。”
姜沫用勺子搅动着粥,“任何人都会对这些感到好奇吧。”
“我也好奇啊!”
“那你不问。”
“重点不是我问不问。”吴宴语气温柔,“而是你想不想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而不顾及你的心情。”
姜沫头嘴角微微上扬,低下头继续喝着粥。
“对了,陆南岑昨晚来过。”吴宴说,“他很担心你,可以的话,一会儿给他回个消息吧。”
“好。”
吃完早饭后,吴宴制止了姜沫要收拾了碗筷的动作,把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时,姜沫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吴宴拿过旁边放着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呢喃道:“看来这药会嗜睡啊。”
等等这时摇着尾巴走了过来,吴宴蹲下来捧起它圆嘟嘟的脸,轻声嘱咐着,“看好你姐姐,哥哥我呢得回趟家,下午就过来。”
姜沫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她环视周围,吴宴已经没了身影,倒是等等一直睡在她的脚边,她俯身摸了摸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等等睁开了眼睛,笑眯眯地舔着她的手,表达它内心最真挚的想法。
我很喜欢你。
缓了一会儿后,姜沫拿起手机拨出去了那个六年都没打过的电话。手机那头接的很快,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六年没有任何改变。
“听钊堂说,你答应回帝都了。”
“打了我一顿,单方面决定的吗?”
沈詹远沉默了下来,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董事长接了个电话,脸色能变得这么阴沉。
“这六年,你儿子还是如此啊。”姜沫完全不顾沈老爷子的心情,“披着人皮的畜生。”
“抱歉,是我没管好他。”
姜沫笑出声,轻蔑而又厌恶,“这么多年,你也还是如此啊。”只会嘴巴动一动。
沈家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虚伪。
“我不会回帝都,我的人生不需要像个木偶一样被安排。沈钊堂结婚也好,辰海想要和创源联姻也罢,都请不要牵扯上我。如果你非要把我拉回那个深渊,我保证我会尽我所有努力拉着沈家进入坟墓。”
“这是请求?”
“是威胁。”姜沫打断沈詹远的话。
听到这话,沈詹远突然笑了起来,“看来这六年,你只学会了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吗?我不觉得,联姻的话,你不就是把刀递到我手里吗?”
“我让你回来不是为了联姻。”
“那也不是其他什么好事。”姜沫冷言道,“不要再打扰我。”
话落,她直接挂了电话,低头时正好对上等等的眼睛,她伸手摸摸它的头,目光幽暗,心里悲凉。
因为沈詹远说的没错,她就是在虚张声势,她一个人的力量和沈家的力量相比,完全是鸡蛋碰石头,所以她要剑走偏锋。
她不能回沈家,至少不能是被动回。
姜沫又给陆南岑去了电话,“我之前给你的那个视频,帮我交给记者吧,闹得越大越好。”
“想好了。”
“嗯,想好了。”
挂完电话后,陆南岑坐在书桌前静默了许久,他从旁边的抽屉角落里拿出一个优盘插到笔记本上,然后通过邮件将里面的视频发送了出去。
一时间,帝都上层圈热闹了起来。
沈钊堂再次被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