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所诱惑 第5章 复发

有些人不配为家人，不配为父母。

姜沫第一次被沈钊堂打的时候，是五岁。那时候妈妈大骂着沈钊堂是畜牲，拼了命的想从地上爬起来护着自己。

妈妈很多次想要离婚离开，东西都收拾好了，但每次对上自己的眼神后，她就突然会蹲在地上大哭起来，然后默默地把行李箱拖回卧室。

次数多了，姜沫也就明白了，妈妈一直离不开的原因是自己。她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以沈家在帝都的地位，妈妈带不走她。

所以留下来，是妈妈唯一的办法。

直到初一那年，姜沫察觉到妈妈又要离开的时候，她故意在学校待了很久。她想，妈妈不见到她，应该就能狠下心了。

可是她一回家，却看见妈妈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接着她脑后的地板逐渐被血侵染，而楼梯的顶端，站着的是眼神狠戾的沈钊堂。

吴宴带着等等出门后，姜沫忍着痛起身收拾着屋子，当看到墙上外婆的照片后，她眼眶又红了起来。当初外婆用命威胁，沈家才愿意放她回蓉城，现在外婆去世了，沈老爷子见她没了支撑，竟然又想着把她接回帝都。

她不傻，她这个爷爷比沈钊堂城府还深，也更虚伪冷血，否则她和妈妈遭受家暴的那几年里，他不会视而不见。

现在想让她回沈家，摆明了没好事。想到这里，姜沫拿起手机给陆南岑打了电话。

陆南岑不是蓉城人，他是跟着姜沫转来蓉城学校的。家里人拗不过他，又担心他不会照顾自己，所以直接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套公寓，还安排了保姆。

姜沫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做着飞机模型。他接起电话，嘴角上扬，“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你这回回帝都，有没有听到有关沈家的什么风声。”陆家和沈家是世交，两家在各方面都有合作，姜沫必须了解些情况。

陆南岑不明白姜沫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毕竟沈家任何人任何事在她那里就是个雷区。但他还是把自己从家里人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沈钊堂最近打算结婚，女方是个舞蹈演员。还有，辰海近一年都和创源有合作，应该是想将新能源这一点融入旅游产业中。”

“创源是严家的吧。”

“嗯。”

姜沫心下一沉，她似乎猜到了沈老爷子想干什么了。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带她去参加过严老夫人的生日宴会，那个时候严老夫人很喜欢她，还曾开过一个玩笑话，想让她做孙媳妇。

沈老爷子算的好，她若成了严家孙媳，他获利，成不了，他也不亏。

姜沫苦笑出了声，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

“沈家那边找你了？”姜沫不会无缘无故问沈家的事，陆南岑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姜沫没有隐瞒，“今晚沈钊堂来找我了。”

听到这句话，陆南岑直接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模型掉了一半。他喉结动了动，转身就往门口走，“他是不是打你了，受伤了吗？我马上过来。”

“不用了。”

“怎么不用。”陆南岑从墙上取下钥匙，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他牙一咬，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对不起。”

姜沫自嘲，“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陆南岑，你不用对待我如此小心翼翼，六年前，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陆南岑眼眸低垂，拿着手机的手收紧，“先不说这个了，我先过去找你。”

“真不用。”

“可你现在是一个人。”陆南岑再次着重提到这一点，他很怕六年前的事会重演，很害怕。

姜沫下意识地否定，“我不是一。”话突然地顿住。

对了，她现在是一个人了。姜沫环视了一下四周，谁都没有，等等也不在，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妈妈躺在血泊中，沈家人恶心的样子，所有人都在骂她白眼狼。

最后外婆也去世了，唯一爱她的人也没了，全没了。

沈钊堂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自己还是怕他，为什么，为什么。

猛然地，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整个身体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胸腔里涌上无尽的悲悯，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喘不过气。她张嘴大口大口吸着空气，想要缓解现在的症状，可惜徒然。

她只能蜷缩坐起来，用牙齿狠狠地咬着手臂。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复发。”

她嘴里不断地说着，她很怕，很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她想站起来去楼上拿药，可是现在完全站不起来。

谁来救救她，她努力和消极情绪作着斗争，就像陷入了泥潭，再怎么挣扎，却越陷越深。

慢慢的她没力气了，她放弃了。

算了，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一道干净清亮而又急切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缠住了她。

“姜沫。”

很快，一双大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姜沫无力地抬起头，望着那双每天都会见着的双眼，她的心莫名有了力量。

第一见他时，她就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担忧，和等等一样，明明从未相识。她警惕任何人，警惕这个世界，因为她从来都不是完整，她是破碎的。

可能吴宴从来都不会知道，与宋了了他们不同。他们之间，她克制了她已经成为了原始性的害怕尽力地在接近他。

姜沫伸出手指向二楼，“药，楼上靠右的那个房间，书桌的抽屉里，药。”

“等我。”

说完，吴宴三两步就冲上了二楼，进了姜沫所说的房间，好在书桌的抽屉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药。

拿着药下了楼，他先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然后单腿跪在了姜沫面前，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淡定，“几颗。”

“两颗。”

吴宴快速地挤出两颗药，放到姜沫的嘴边，“张嘴。”

她乖乖听话，服了药喝了水，像是濒临死亡缺水的鱼获得了晨露，姜沫一头栽进了吴宴的怀里，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传进了他耳朵里。他轻轻地放下水杯，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今晚是个漫长且复杂的夜，吴宴见到了姜沫也许最想隐藏的一面，可能现在说这句话不太好，但是他仍很庆幸她在最无助的时候，可以想到他。

吴宴将睡着的姜沫轻轻抱起来，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进了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后，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下了楼，他拿起刚刚姜沫吃的药盒看了许久，随即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他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等待着那边接通。

“宴宴，怎么这么晚给妈妈打电话。”

“妈，我想问你点事儿。”吴宴看向天空，语文作文中总写着月亮爱藏匿在云朵后，可如果那朵云是乌云呢？

“你说。”

“我有一个朋友应该是有抑郁症的，”吴宴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心理医生，能告诉我该怎么对待他们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更怕做的不对，让人更难受。”

手机里愣了片刻，然后语气变得温柔，“这样啊，首先你需要允许他们的情绪，哭泣也好，沉默也罢，他们不是无理取闹，大多数时候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了，你可以告诉他，难过也没关系。”

“然后就是陪伴倾听，抑郁患者有很多痛苦是不为人知的，也很难一次性表达清楚，只有认真不加批判的去倾听，我们才能看到背后的真相。至于陪伴，你最擅长了不是，但要注意一点，不要让她有压力。”

“最后最重要的，你朋友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不要讳疾忌医。蓉城的话，我有一个学妹在那边，我一会儿把她手机号给你。”

“嗯，好。”吴宴拿着手机做着笔记。

“宴宴，你那位朋友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她很坚强温柔。”吴宴会想起今晚发生的事，他又轻轻加了一句，“但是又很破碎。”

挂完电话后，吴宴刚想起身上楼，大门口却进来了行色匆匆的陆南岑。四目相对时，陆南岑神情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她呢？”

“睡了。”

“她的病复发了？”

“嗯，已经吃了药。”

“那就好。”陆南岑松了一口气。

吴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男生坐在门槛上，仰望天空。陆南岑长得挺帅，俊逸中透着儒雅斯文，加上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第一次见他，吴宴就感觉他周身环绕着宁静之气。

“你和姜沫从小就认识？”他找着话题，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陆南岑点头，“我们两家是世交，不过她应该不想承认自己是沈家的人。”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吗？”吴宴怕陆南岑误会，主动解释道：“我不是八卦，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些，这样也许能更好地帮她。”

陆南岑看向吴宴，他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走进了姜沫的世界，能让她主动把自己最想隐藏的一面毫不遮掩的撕裂开来。

半个小时前，他从手机里听到吴宴的声音时，说实话，他第一秒竟然是气愤。气愤她为什么第一个人想到的不是自己，气愤他花了六年的时间都不如一个她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

可再下一秒，突然就明白了，即便这六年，姜沫仍把他当成好朋友，但是也只限于朋友了。

陆南岑低下头，眸光暗淡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姜沫自尊心太重，也很会隐藏自己，所以即便我俩从小认识，我都完全没发现她一直被……。”

一时间，他竟然说不下去，深呼吸后，他才继续道：“一直被家暴，直到初一的某一天，她一直魂不守舍，放学后，又一直待在教室里，直到很晚。”

他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

那晚姜沫情绪不太对，所以他陪着她回了沈家，但是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姜姨从二楼楼梯上滚了下来。

血很快染红了大理石地板。

再抬头，沈叔冷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姜姨，丝毫没有想救人的动作。直到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他俩，他眼神才突然变得悲痛，跌跌撞撞的下了楼，冲着大门外大喊着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