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他娘的,让我找到这孙子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再找找吧,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行!”
脚步声匆匆远去,裘仁贴在下面的草沟里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又等了许久,确定上面没有声音后,他才敢吐出一口气来。
裘仁慢慢的挪动身体,贴着地面匍匐前行。
一直到远离房屋和道路的地方他才停下来,慢慢起身。
裘仁一边警惕着那边的动静一边观察四周。这里漆黑一片,看不清地形面貌,他也不敢随意冒险走动。
思量片刻,他决定继续沿着这条草沟走。沟里的草深密,倒方便了他隐藏。
裘仁一路摸索着,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
他应该已经出了寨子,但不知自己的具体位置。
意识到这点,裘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得尽快下山,离开渡水镇。
裘仁将赈粮的事推到渡水寨后没多久,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就自发组织来攻寨,魏罗北因此知道了这事,第二天就直接潜入他家。
幸好他当时去镇压附近村落里闹事的村民,这才逃过一劫。
回来后直接带着姨娘和儿女们连夜去郡里避难。
但他是渡水镇的县令,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还是得回来。
他在外面躲了一个月,没听见魏罗北有什么大动静,这才敢偷偷一个人回来试探试探。
没想到魏罗北一声不吭的一直在等着他呢。
现在他只庆幸没敢带儿女们一起回来。
裘仁又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思忖一会儿,决定从沟里爬出来。这沟越来越陡,黑灯瞎火的,他怕一不小心摔下去。
裘仁手抓着上面的树枝,脚踩着露在表面的岩石,一步一步往上爬。
正爬了几步,手里的枝干竟突然断裂,裘仁一惊,脚下顿时站不稳,整个人快速滚下去了。
滚动间,脑袋猛地撞上一块石头,他瞬间就昏死过去。
山寨。
魏罗北脸色阴沉地看着这抹早已干涸地血迹。
“方才大贵来问我们,我们这才看到血迹。”关笙脉看着他正色道。“他应该是往上面走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你把他藏起来了,贼喊捉贼呢!”人群里突然有人说。
关笙脉皱了皱眉,没管这人。她只看着魏罗北:“你让人进去找,没找到的话我和你一起去找,绝不离开你们的视线半步。”
魏罗北看了眼她,转头示意:“胡三。”
胡三立即带两个人进去搜。
没过多久,胡三出来,摇摇头。
魏罗北立即吩咐:“除了前寨守门的人,其他兄弟都上来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众人纷纷行动,魏罗北也就要走,关笙脉见状赶紧牵着鑫月跟上他。
魏罗北转过身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没管她们。
众人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也没找着。魏罗北脸色沉得已经快要滴水了。
他看了一眼今晚守裘仁的人:“要是真让他逃了,你就滚下山吧。”
那人脸色苍白,但已经接受了:“老大,是我的错,你怎样罚我我都认!”
关笙脉皱眉沉思,裘仁既然没有往下走,按理说应该还在山上面,可是都没有找到他……只能说明他现在已经不在寨里了。
她把想法告诉了魏罗北:“这上面有没有通往寨外的通道?或许裘仁已经出寨了。”
胡三说道:“后寨没有能出去的路啊。”
魏罗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后寨的水沟能出去。”
胡三正觉得不可能,可又突然恍然道:“对啊!水沟里已经没有水了……还真能让狗东西出去!”
魏罗北却眉头紧皱说道:“……水沟寨外是一处断崖。”
“啊?”胡三挠挠头,心道他居然不知道这事,不过又转念一想,大当家在寨里生活了那么久,肯定比他知道得多。
“所以……”关笙脉沉思,“他若真是走了水沟,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大概已经遇险了?”
魏罗北:“过去找,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来。”
魏罗北让胡三带几个人,举着火把,跳到了水沟下面。
一行人沿着水沟慢慢地搜查,渐渐的出了寨。
出寨后沟就陡峭不好走了起来。
魏罗北看了眼身后的关笙脉俩人:“仔细着点,你们姑娘动不动就摔倒受伤。”
关笙脉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可没闲心怼回去。
就这么找着,没过多久就在一块突起的大岩石下发现了一动不动的裘仁。
“他这是死了吗?”胡三忍不住轻声嘟囔。
魏罗北下去抓起他一瞧,没好气道:“还活着。”
……关笙脉总觉得他的语气里透着点遗憾。
胡三好奇地举着火把往岩石地下一照,嚯!果真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他后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方才他要是再往前几步,今天命丧黄泉的就是他了!
关笙脉见胡三的样子,忍不住探头去瞧,却被魏罗北一只大手挡了回来。
“不要命了?”
关笙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上去了。
魏罗北却一怔,随即摸摸鼻子。
别说,刚才瞪的那一眼还怪好看的。
一行人找到了裘仁就原路返回了。
回到了寨,魏罗北他们就直奔之前关裘仁的地方,关笙脉想了想,让鑫月先回去休息,自己也跟了上去。
进了屋,胡三直接把裘仁扔到地上。而裘仁完全没反应,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魏罗北冷哼一声:“把盐水倒他身上,让他洗个澡。”
“是。”
手下不一会儿便抬来满满一桶的盐水,两人合力倾倒在裘仁身上。
裘仁被刺激得悠悠转醒,却动也没有力气动,甚至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小声的哀嚎。。
关笙脉别开脸去,不忍再看,可她也没有说什么,就裘仁干得这些事,够他死几百次了。
一桶水倒完,裘仁嚎也不嚎了,只瘫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出气声,显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魏罗北上前一步,冷眼看着裘仁:“你跟我说说,你想跑哪儿去?”
“跑回家吗?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魏罗北只觉得好笑,忍不住笑起来。“别忘了,裘大人,你家貌美的姨娘,她屁股上应该还有我的脚印吧?”
“哈哈哈哈。”
这话引得屋里其他人哈哈大笑。
“你,你杀了我吧。”
裘仁现在也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嘶哑地说。
魏罗北挑了挑眉:“杀你?我怎么敢呢,我可不敢杀官员。”
裘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渡水镇前一任主簿就是死在魏罗北手里,他当然知道魏罗北这话就是在放屁。
“魏罗北……你一个山匪能懂得多少,只以为我把上面发下来的赈都贪了个干净,我就算有这么大的胃口,我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要真全部是我贪了,都不用你辛辛苦苦来抓我,上面的人早就把我处决了。”
胡三皱眉:“你什么意思?难道其他人知道你贪了,他们包庇你?”
裘仁哂笑一声:“你还是太年轻了。为什么赈粮没有多少?从朝廷到地名,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关卡?走多少流程?每个官员都收一点纳入囊中,最后到了我这儿,早已所剩无几。”
魏罗北冷了脸:“你是说,这些粮食不是你贪的?每个经手的官员都贪了?”
关笙脉震惊地看向裘仁。
她从小接受的都是当官为国为民的思想,没想到……没想到,关笙脉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和她前十六年以为的很不一样。
裘仁闭了闭眼,自嘲一笑:“粮食到了我这儿,连施粥都不够,可我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梗着脖子去找他们理论吗?我没有办法,必须得给民众一个交代。”
魏罗北这时已经明白了,他冷笑道:“所以你决定让我来背黑锅,借我来平息他们的怒火。”
裘仁没有再说话,两行清泪从他老态的脸上滑了下来。
屋子里都很沉默,其他人都在消化真相。过了一会儿,关笙脉轻声问:“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裘仁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说了又如何?你们想和他们斗吗?每个人都有罪,你们能让他们全部都绳之以法吗?”
“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官员,从一开始就是替罪羔羊。”
说完这些话,裘仁便只留下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卧在了地上,已然全无求生的意念。
所以在这个事件里,裘仁一系列举动是为了求生。罪名不明不白的替别人抗下,他认也是死,不认还是死,所以他才有了把罪名嫁祸给魏罗北的心思。
这些消失了的粮食,总得找个人出来作为理由。
可为什么不是他们?那些一点一点吞噬百姓救命粮的人,他们本来就不缺吃的喝的,还要抢走别人的救命东西。
关笙脉心底升起一股愤怒。
可是,她也是官宦之女……
爹爹也会像他们这样吗?表面清正廉洁,背地里……
不,不会。
关笙脉冷静地摇了摇头,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祖父当年身为寒门子弟,一朝金榜题名,一步步做到国子监丞,都是兢兢业业干出来的。他们从小受到祖父淳淳教诲,父亲每日伏案到深夜,只为每一笔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历史,关家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从裘仁那儿出来大家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只是一个由数百名走投无路的人聚在一起组成了这个山寨,对付地名本地的官员还可以,但再往上就是蜉蝣撼树,更何况是那么多大人物。
这个锅,他们山寨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百姓们没有粮食,哪天急眼了一起攻上山来,他们寨抵不抵抗,能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寨里还有那么多老弱妇孺。
“今天的事,不准对其他人透露一个字。”
魏罗北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
其他人都点点头。
可还是有人忍不住问:“大当家,咱们……怎么办啊?”
魏罗北声音低沉:“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