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张红木长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贡品,两只一米多高的蜡烛价格不菲,所有的器具都是用的上好的黄铜,就连墓碑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墓碑上一张黑白相片,闫乐蕊微微笑着,端庄美丽,又很年轻。
仪式很快开始,由云清寺的大师主持,肃穆而井井有条。
现下盛行新思想,也不兴磕头那套,众人都站在长桌前,低头默哀几分钟。
不知真心假意,但所有人都因环境而心情低落。
闫煴表情松动,难得流露出一些悲伤。
何隅知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虚虚握了握他的指尖。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安慰。
旁人在看,何隅知料他也不会挣开。
怀念仪式结束,章春海走上前,无视二人紧握的手,对闫煴说:“煴儿啊,子沐也来祭拜姑姑了,子沐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他呢!”
何隅知心里一酸,松开了手。
何思都还没被闫煴抱过呢。
奶妈领着闫子沐,将章春海对她嘱托的话教给他:“沐沐,一会儿见你大伯,一定要亲热一些。”
“大伯?谁啊?”小孙子正是调皮的时候,也从没出过城。
这是他第一次上山,好奇地东看西看,一切都那么新奇。
“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你今天要是让你大伯开心了,徽润阁的点心奶奶都给你买。”
“我偏不,本大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点心有什么好吃的,当大王才有意思!”
“哎哟小祖宗啊,你又看什么连环画了?这里可没有什么马匪,你也不是占山大王。”
“你胡说!我就是这山上的山大王!”
闫子沐一把挣开奶妈的手,向前跑了起来,“哈哈,你看这里好好玩!这里好多树啊!”
闫子沐身形小,没人注意到他,只见他一下子蹿到坟包上,学着昨日爹爹给他买的连环画上的图,朝着一众大人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闫煴:……
何隅知:……
奶妈大喊:“哎呦,小祖宗,你快下来!”
现场一度失控。
章春海吓的半死,闫煴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拿枪崩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沐沐,听奶奶话,快下来,大伯生气了!”
“石青!弄下来。”闫煴声音冰冷,让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章春海不去阻拦小孙子,反而上前一把抓住闫煴的胳膊,语气急促:“煴儿,沐沐还小,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们休想抓到我!”石青想抓,但又不像闫子沐那般没有顾忌,一时间让他钻了空子,在坟包上来回跑跳。
罢了。
一枪崩了吧。
闫煴的手摸上腰间别的枪,何隅知一把按住他,说:“别冲动。”
闫子沐消失也就在一瞬间。
轰隆一声巨响,闫子沐脚下的石块全都掉了下去。
墓——
塌了。
石青也顾不得什么敬畏了,趴在石块上,一把将闫子沐捞了上来。
闫子沐整个人都吓傻了,哇哇哭了起来,他堂堂大王的山头,竟然塌了!
章春海死死拉住闫煴,生怕他上前对闫子沐不测,哭喊道:“煴儿,别伤害沐沐,他只是个孩子。”
何隅知无语。
况且闫煴还没说什么,他这二婶就一副闫煴要杀人般哭天撼地,这叫旁人怎么想闫煴?
何隅知往一旁扒拉开章春海的手:“阿煴也没说什么,哭给谁看啊。”
章春海声调拔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二婶,”何隅知郑重唤道,特意停顿,“你没看昨日的报纸吗?我和阿煴已经成婚,这里应当有我说话份。”
“你!”
“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自己的孩子看不好,还倒打一耙,让阿煴不要生气。他凭什么不生气,他还要生大气呢!今天扒姑姑坟,明天就敢刨闫家祖坟,这么严重的事你让阿煴不要生气?”
“胡说八道!什么刨祖坟?”
何隅知火上浇油:“立马跪祠堂,跪列祖列宗,跪三天三夜。”
“都闭嘴。”闫煴的声音厚重地像寒冰,何隅知瑟缩一下,撅起那嘴。章春海也不敢多说,上前查看她的宝贝孙儿。
闫子沐被捞起来直接交给了奶妈,他一直哭,后脑勺磕到一点,起了一个大包,身上也有些擦伤。
闫煴上前查看塌陷的地方,何隅知立马跟上。
石青猛地从陷坑处起身,喊道:
“大帅,小姐的坟是空的。”
“棺材不见了。”
跟着石青的几个手下围了上来,将石头搬开。闫煴走上前查看,果然如石青所说,原本他看着葬下去的红木棺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些残土并未完全填实,这才导致了塌陷。
何隅知俯下身子,拿树枝轻轻拨动几下土地,忆起昨夜脚陷进土坑的事,说:“怪不得这土如此松软,是被翻过,而且时间应该不算久。这么大的棺材都不见了,运出去肯定需要一辆大车或者马车,要赶紧查一下近期来寺里的人员,有没有相关的。”
周围安静,何隅知抬头,见闫煴瞅着自己,尴尬一笑,说:“我就随便说说。”
闫煴安排道:“石青,带一队人把寺庙围起来,进出全都禁了,再查寺里的和尚。”
“小九,去查云清寺来往车马的记录。”
“六烽,去义庄那边查最近有没有配阴魂的。”
“是。”被点到名字的几人立马去做闫煴吩咐的事,何隅知不禁佩服起来,闫煴就在这一瞬间就将要调查的几个方向都想到了,他想的比自己更加全面。
既然车子能到后山,肯定是有内应,否则偷走一口棺材也太难了。
如果是盗墓贼,那顶多拿走财物,棺材带着人都偷走,这不得不让人想到配阴婚。
云清寺的方丈听到这消息,急忙召集全寺的和尚徒弟来到后山,这棺材在他们这里丢了,闫大帅岂不是要掀了他们的寺?
现在一群带着枪的人将寺庙团团围住,来往的香客都被赶走了,他要是不能给出个说法,这枪子可就指不定打在谁身上了。
闫煴留下石青处理这件事,他带着何隅知回闫公馆。
车上,闫煴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
何隅知说:“我们应该留在寺里,或许能查到什么。”
闫煴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说:“先担心你自己吧。”
车子在闫公馆门口缓缓停下,何隅知望着黑黝黝的大铁门,只觉得一旦踏入,便踏入一个前途未卜的漩涡,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铁门敞开,闫煴的车开了进去。里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停着几辆新式汽车,比起闫煴常开的这辆更加华丽漂亮。大门口有两处门房,听差的人见到闫煴,笑着迎上前来问好,拿到车钥匙后动作麻利地清洗车辆。
闫煴领着何隅知穿过前厅门,一条中式游廊绕着一幢西式楼房,二人沿着游廊向后走去,路上遇到的小婢女见到闫煴早早闪开,又偷偷打量何隅知。
在云清寺的消息传回的也差不多了。
大家都知道大少爷从南方带回一个长相妖艳的男人,而且与这个男人成婚了。最离谱的还是大帅情根深种,打算连那个男人的孩子都一并接纳。
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婢女们对闫煴的惧怕,再一看何隅知,虽然穿着普通,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质。
二人走远,几个小婢女嘁嘁喳喳讨论起来。
穿过游廊,拐进一扇月亮门,来到一处小花园。花园内种植了各色花木,十分美丽。两丛茂密的竹子间,遮掩着另一扇月亮门。进了这扇门,才到达闫煴的小院。
说是小院,占地也比普通人家大得多,和前面那座西式的建筑物不同,这里的屋子更像合院。
闫煴对何隅知说:“你先在书房休息,我出去一趟。”
何隅知望着他宽大的肩背,久久地出神。这几年,闫煴变了,变得内敛沉默,像一座巍峨高大的山。
今天这事,闫煴竟然没有冲动,比何隅知想象的还要冷静沉着。
书房位于小院最外侧,从月亮门进来时,何隅知便看到了这里。
闫煴走后,他在屋里随便转了转。屋子干净整洁,屋里的陈设都还停留在几年前,闫煴应该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住了。
何隅知站在他的书桌前,伸手细细拂过照片。
书桌上摆着几张合照,一张闫煴五六岁时和母亲的合照,他与母亲正在玩闹,被人抓拍到。一张闫煴与闫乐蕊分别站立于父亲身边的全家福,一家三口笑意盈盈。另一张毕业照,他们几个同学穿着西服,一起站在李校长身后,朝着镜头笑着。
每一张,闫煴都在笑着,开朗、温暖,如热烈的太阳。
“你乱动什么!”红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何隅知转头对上她不善的目光,无奈的笑笑。
红梅大哭过一场,眼睛红肿,为了她那苦命的小姐:“你不要以为迷惑了大少爷的心,我也会被你迷惑。”
何隅知生出一丝逗人的心思,问:“他看起来像会被我迷惑吗?”
“那可难说。”红梅红红的眼睛没有半分威慑力,她斜着眼瞅何隅知,“你可有那本事,北城谁不知道大少爷被戴绿帽子的事?大少爷竟然会接你回来,还相信你说的鬼话。你什么坏心思我都知道!”
[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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