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院内。
几个丫鬟老妈子连夜从闫公馆赶来的,正在院中准备明天的周年祭日。
她们都是被临时安排过来的,对于这件事抱怨满满。
有位年纪稍大的老妈妈,一边忙活手里的东西,一边说:“往常到了这天,都是小姐身边的红梅来这里,烧几炷香就完事了。咱们那大少爷一回来,逼得二夫人大破财,这下子倒好,咱都得来,这一宿能忙活完?”
“李妈妈,你小声点,红梅姐姐就在屋里。”
“你怕她做什么,要我说,蕊小姐自己跳井那是顶正确的,要是真的与男的私奔了,她倒是无牵无挂,二夫人家的几位小姐还如何出嫁?”李妈妈在章春海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年纪又大,说的话也就变得肆无忌惮。
一想到自己要为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小姐忙活白事,不忿之情油然而生,说:“你们可别学乐蕊小姐,当心老天爷把你们都收走。”
话音未落,一把还未修剪的枝条甩在了几人身上,枝条上的刺顺着皮肤划过,生出阵阵刺痛。几个正听故事不敢多说话的小婢女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李妈妈更是大吼:“谁扔的!”
“你姑奶奶。”红梅站在一旁,黑着脸把剩下的枝条摔在地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语气像是恨不得剪掉这个碎嘴子李妈妈的舌头,“听说嚼舌根下了地府要拔舌头,咱就等到瞧瞧下辈子看你是不是个哑巴。”
“你!”李妈妈想要辩驳,又想到这里是寺庙重地,便将骂街的话咽回肚子里。谁不知道红梅自打蕊小姐去世,性子就变的泼辣无比,闫公馆没人愿意惹她。
何隅知站立于门外,攥紧手掌,指甲深陷手心。在她们心里,一条人命比不过一场婚嫁。
多么荒谬。
红梅出了气,准备去后山提前给小姐清扫一下墓碑,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她警惕地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何隅知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
红梅盯着他细看,突然厉声喊道:“你是大少爷的那个同学。”
何隅知点头,没成想红梅像是见了什么恶鬼,大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滚,小姐不会想见到你!”
红梅突然的喊叫凄厉无比,闫煴与石青皆是一惊,更别提何隅知了。
“红梅!你这是做什么?”闫煴面色不虞,想当初他本想安排红梅出府,保她衣食无忧。可红梅与乐蕊感情极好,说什么都不肯出府,在府内守了五年。闫煴存了私心,想着有这样一个人总想着乐蕊也好,后来也没再提出府的事。
没想到红梅养成了这样尖锐的性子,与之前躲在乐蕊身后畏缩的模样大相径庭。
“大少爷,都是这个人,就是他害死小姐的!要不是他写的那些信,写些什么‘自由恋爱’的鬼话,小姐又怎么会想要私奔?”红梅想到伤心处,哽咽起来,“她也不会想不开……”
何隅知攥紧双手,夜晚的空气更凉了,他裹紧身上的披风,身体还是轻颤起来。
闫煴走进院内,手搭在何隅知身上,手掌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何隅知的肩膀,低声问:“冷吗?”
红梅看着大少爷与何隅知亲密的举动,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难道何隅知已经得手了?
“你,你们?”
石青正色道:“红梅,不要再乱说话,大帅已经和何先生成婚,是你们闫家堂堂正正的当家。”
红梅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
这姓何的不怀好意,大少爷这样厉害的人都看不出来吗?
见到闫煴脸色不佳,红梅只得收敛了脾气,对闫煴说:“大少爷,对不起,我只是想起小姐了,他……”
“你该跟他道歉。”
红梅咬咬嘴唇,对何隅知说:“何先生,对不起。”
何隅知挤出一抹微笑,说:“你是红梅吧,乐蕊在信里经常提到你。”
红梅低着头,撅着嘴,心想,她当然知道。
小姐书信时从不避她,红梅不仅知道小姐给何隅知的信写了什么,还知道何隅知的回信写了什么。
“红梅,改改你的性子。”闫煴留下话,拥着何隅知进了禅房。
红梅踢开脚下的小石子,气呼呼地瞪了二人的背影一眼。
柳总管走到院前,眼睛不住往院子里瞟,问:“石副官,发生什么事了?”
石青挡住他大部分视线,说:“没什么事。”
柳总管跟着闫行铄二十多年了,平日帮着闫行铄管理铺面,是他的得力助手,自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笑了笑,对石青说:“石副官,二爷让我过来传话。明日是小姐周年纪念,不适合交接商铺,说不妨过几日再商议。”
石青点头,心想老大猜的可真准,对刘总管说:“我会转告大帅。”
“对了,二爷还说,禅院没人照应可不行,特意叫来柳依服侍。”
石青对柳总管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一下大帅。”
“麻烦石副官,我在此等待。”
闫煴接受了二叔的“好意”,石青顺道告诉了红梅,想让红梅留个心眼。谁知红梅听后瞪圆双眼,跟只战斗中的母老虎似的,大声朝院外喊道:“差点成了庆烨少爷填房的柳依?我可不敢使唤这位妹妹。”
柳总管面上毫无变化,似是没听到,仍旧笑眯眯的恭敬模样。
屋内二人自是听到了红梅的话,何隅知站在门口,侧身盯着院内,说:“她说话难听,其实是这个家最想着乐蕊的人,你别罚她。”
闫煴眉间轻颦,反问:“我是那种随便罚人的人吗?”
何隅知回头,心想,你最好不是。
闫煴早就聊到闫行铄会耍赖,拒不承认之前说过的话。就算是自己娶了男妻,也不会轻易交出铺子。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姑且看看闫行铄还有什么招数,便同意留下柳依。
“大少爷,您的衣服拿来了。”柳依娇滴滴的声音从外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石副官也真是的,人家还没歇歇,就让我搬这么沉的箱子。”
柳依偷偷打量何隅知,觉得二人只见气氛有些奇怪。她眼珠一转,说:“大少爷,我就在门外候着,你有什么事喊我就成。”
闫煴点头,挥了挥手。
何隅知这才发现,闫煴竟然在屋里整理起衣服。
“你要在这睡?”
“不然呢。”闫煴扬扬下巴,屋外那纤细的身影紧紧贴着纸窗户,恨不得下一秒将耳朵伸进屋里。闫煴和衣躺下,说:“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事情。”
何隅知满心无奈,他关了电灯,摸索着平躺在床铺之上,与闫煴隔着楚河。
这个季节不是很热,但是山间难免有蚊虫,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人心浮气躁。何隅知思绪繁乱,半晌也没睡着,便拿起蒲扇轻轻扇着。
可是这风总是偏向背对着自己的那人。
微风在燥热的夜晚如同一丝清凉抚入人的心间,闫煴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着了。
何隅知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侧着身子,明目张胆为闫煴轻轻扇着风。
闫煴的身上泛着一层月光,背影满是孤寂。
今天在祠堂,何隅知见到了闫煴父母的牌位。
与他最亲的几人,都已离开了人世。
他该多难过啊。
第二天,何隅知醒来闫煴已不在屋里,扇了大半夜的扇子,他的手有些酸,受伤的手腕隐隐作痛。床头搭了几件新的长衫,他看了看自己不太整洁的衣衫,换上了闫煴为他准备的衣服。
一件银灰色的长衫,素净合身。何隅知将头发梳理整齐,戴上眼镜,微微模糊的世界立马清晰起来。
何隅知很适合这种淡雅的衣服,穿戴好后丝毫看不出昨日的狼狈。他的身形修长,像一棵正处风雨中的树,纤细却蕴藏着坚韧的力量。
红梅见到何隅知一愣,暗骂一句,怪不得大少爷沦陷,几年不见,这人相貌倒是愈发地好,处处透着一股狐媚!
第二日,众人在后山集合,何隅知和闫煴出现的时候,章春海正拿着一条手绢抹眼泪。
闫庆炜今天打死不来,闫行铄在忙铺子的事。没办法,章春海只好自己将心爱的小孙子带来。
她留在闫公馆的人回话,并未见闫煴送个孩子回家,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万一是拿借口搪塞他们夫妻二人呢。
那么过继的事就还有希望。
章春海见到闫煴,她赶紧将小孙子交给奶妈,说:“看好了。”
何隅知虽然昨夜来过一次,但毕竟是山路,腿脚又受了伤,到了墓地有些体力不支,闫煴自然伸手扶着。
在旁人看来,这俩人粘的可真紧。
何隅知他低声对闫煴说:“我自己可以。”
闫煴回:“旁人看着呢。”
何隅知还没有自恋到这个程度,也就任由闫煴的动作。到了梅花林,何隅知打从心眼里佩服起章春海。
别看她小心思挺多,操持家务是把好手。
只是短短的一宿,原来杂草横生的墓地已经布置的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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