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荷进一步上前,堵住刘弘煦想溜走的路线:“我不可能听错,说的就是我们谢家。”
刘弘煦偏过头,没有回答,暧昧的灯光落在他冷白清俊的脸上,照出少年桀骜的凛冽感。
谢凝荷看得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得有些快。
他永远那么好看,又难以接近。
每回谢凝荷主动找刘弘煦说话,因着哥哥谢言昭的关系,刘弘煦才没有走掉。
刘弘煦很敷衍她,总是不拿真话回答她,像敷衍好朋友家里那个不懂事的妹妹。
可是,他也不会对她说狠话,总是留有余地。
即使拒绝她,比如不接受她的礼物,也会找一些理由。
虽然那些理由,可笑得紧。
但就是这样,总让谢凝荷觉得,刘弘煦不讨厌她。
是不是她再努力一点,或是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刘弘煦就会察觉到她对他的喜欢?还是刘弘煦嫌她没有长大?不够漂亮?又或是……
谢凝荷咬住殷红的嘴唇:“我跟太子哥哥并没有什么,这点你知道的。”
刘弘煦目光闪了下,仍然没有说话。
“去骊宫赴宴的时候,圣上和太后是问过我几句,但皇后似乎不同意。”谢凝荷瞧着他,气闷道,“但,就算我爹我娘他们全答应了,我也不会同意。只要我不答应,谁也没办法逼着我嫁人。”
刘弘煦看着她片刻,冷淡道:“做太子妃有什么不好。”
最近谁说这句话,都令她火大,何况这人是刘弘煦!谢凝荷更加气闷,反驳说:“世人觉得是好东西,我非得觉得好吗?我偏偏不喜欢!”
刘弘煦摇了摇头:“你还小,容易意气用事。”
谢凝荷眼底汪出一线泪水:“家里的婶婶姨姨天天议论我的婚事,连圣上也说我及笄,刘弘煦,我早就不小了!”
刘弘煦负手,静静看她落泪,他心里有不忍,可到底没伸手替她拭泪。
谢凝荷黑亮浑圆的大眼睛,慢慢发了红,泪珠盈睫,啪得落了好几颗眼泪。巾帕也不用,她随手拿衣袖擦掉,抽抽鼻子:“刘弘煦,嫁人是一锤子买卖的事!”
刘弘煦:“……”
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嫁人,好像她恨嫁似的。但她有什么办法,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心急火燎,所有人都在讨论谁想娶她,她总听不到最想听的名字。
谢凝荷悲愤交加:“我要是嫁给别人,就回不了头了。”
话说到最后,谢凝荷心里灰了一片。
偏偏眼前这个人,最是无动于衷。
刘弘煦仍是冷淡:“别乱想,谢言昭不会让你吃苦受罪,再有什么,他会给你撑腰。”
许是觉得失望,谢凝荷的眼泪渐渐止住,她轻声问:“王爷有没有提及过谢家?”
刘弘煦狭长英气的眼睛,认真看着她:“没有。”
谢凝荷又落了颗泪,她抬起绫罗广袖,随手抹掉:“刘弘煦,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家是不是有心仪的小姐?”
见她总是纠缠这个,刘弘煦已生不耐:“打听我父王母妃的想法没有用,我的世子妃,只能由我挑选。”
这就是说,世子妃的人选,连安景王也说了不算,刘弘煦看上谁才是谁。
谢凝荷狠狠怔住,颤着声音,连说了几个“好”。
“刘弘煦,你会后悔的!”谢凝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掉。她不顾形象,上前用力一踩刘弘煦的鞋面,回身匆匆跑了。
刘弘煦没有追上去,他望着谢凝荷离去的背影,渐渐垂下眼,长睫遮住他眼底的忧郁。
掀开门帘出去,宜人的暖和瞬间消退,刮人的冷风扑面而来。
应子清微微仰头,雪粒子轻轻落在脸上。
两人各怀心事,都很默契地没提刚才看到的一幕。
天色渐晚,雪停了,稀薄的云在空中拉扯着。
平康坊街上的门店,灯光挨个亮起。
没走出几步,应子清便看到卖香粉胭脂的店铺。进去一看,刚才美姬们说的蔷薇香,雪肤粉,沁芳膏,这些流行货全有。
店面虽然小,胜在齐整干净,桌案上摆的是样子品,若是要买,伙计会从库房里拿。
应子清一个个看过去,读着漂亮雅致的名。
刘之衍随手拿起一盒眉黛,应子清探过头,煞有介事:“你别拿了就跑,这不是皇宫,买东西要付钱的。”
刘之衍:“……”
他当然知道,又不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出门。
应子清显然认为他没常识,笑得很得意:“你带钱了吗?”
刘之衍带了,可是他觉得,若是他说没带,应子清应该会很开心,因而一本正经道:“要带钱吗?带多少?”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带。”应子清果然高兴,一双漂亮眼眸,笑得眼波流转,“跟我走,今天我请客!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付钱。”
刘之衍静静看她,心中微动。
然而,应子清掂了掂小荷包,感觉有点轻。刘之衍看多了好东西,眼界高,品味好,万一看上太贵的东西怎么办。应子清赶紧给自己的话,打个补丁:“可不许买贵的,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月钱呢。”
“好,”刘之衍笑起来,“我掂量着。”
店里的伙计擦着手,忙忙跑来,热心介绍他们家的脂粉。
应子清一听,这些细腻白净香粉都含了铅,只得敬而远之。
不过应子清买了两盒店家自制的口脂,还有两盒据说是从天竺传来的眉黛。
刘之衍微微挑眉:“只挑这么点?”
若是应子清喜欢,宫中有极好的,但刘之衍忽然想起,他的宝库里,还真没有这些。他一时有些犯愣,觉得是不是该了解一下闺房会用到的东西。
应子清把东西收起来,解释:“给香巧和语兰买的,一人一个。流行的小玩意儿,她们多半喜欢。”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街道拥挤不堪。
稍微一打听,原来是骆驼商人入城,运送货物回长安。运了一天一夜,到此刻还没运完。
浑身披着麻布斗篷的商人们,帽檐遮住半张脸,牵着一根长绳。长绳系着一个接一个的背着沉重箱笼的骆驼。蹄子沉重地踩在薄雪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漫长的骆驼队伍,占去大半个街道。
应子清懒得等他们过去,当即逆着人流群,擦着众人的肩膀,往前走。
人太挤太多,没办法聊天,两人一个劲儿地跟人群作对抗。
应子清兴致勃勃,左看看右看看,随意买些吃食。刘之衍跟在她身后,他不惯与这么多人挨挤,走得有些慢。
不一会,应子清手里抱着胡麻饼,提着一串牛皮纸包裹的牡丹糕,玉露团。等她手里支着两串冰糖葫芦,转过身,竟和刘之衍走散了。
应子清忙着找人,冷不防,和一个男人撞上,手里的一堆糕点,统统落在地上。
“哎。”应子清失声叫道。
“抱歉抱歉!”那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着急。
两人一齐蹲下去,拾那牛皮纸装的糕点。
“是你。”应子清看他,认出是那日,在安景王王府碰见的少年。
那双可怜兮兮、含嗔含怒的小狗眼,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并未觉得凑巧,反而浑身一抖,匆匆忙忙把糕点捡起来,还给应子清:“抱歉,是我没看路。”
应子清失笑:“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你怕我。”
“你是太子身边的人。”窦知微抬起眼,和她对视一刹,又迅速低头。
应子清愣住。
大街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被点出身份,实在惊悚。
少年手脚利落,把糕点全堆在她手上。
应子清琢磨了下,一手提起牡丹糕,一手拿过玉露团,递给他:“东西买多了,我拿不下了。你吃饭了吗?吃了也没关系。你喜欢吃哪个口味?送你,你带回家吧。”
少年呆愣住,没有接。
“全是刚买的,刚出炉,还热乎的。”应子清见他没反应,又说,“都是长安城最流行的糕点,你不会嫌弃吧?”
“没有。”少年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我今天……还没吃饭。”
“你是说没吃晚饭,还是一整天没吃?”应子清愣了下。
自己也是孤儿,跟一群孤儿长大,应子清对吃不饱穿不暖这种事,向来敏感。
少年没有回答。
应子清上下打量他,已然看出他的窘迫。
此人高高瘦瘦,这么寒冷的雪天,他身上穿的青色圆领袍衫,单薄轻盈,虽然料子看着精美,却像披了层遮羞布,远不能抵御寒冷。
少年长得极好,年纪极轻,眉眼那么讨人喜欢。可他的面色素白,透着青,像饱一顿、饿一顿的营养不良。
应子清这下不肯放过他:“走,那边有木凳,我们去那边坐着吃。”
少年许是被她的热情打动,被她拉着,没有挣扎。
两人一齐在凳子坐下,应子清拆了玉露团,塞进他的手里。怕他不愿意接受,应子清自己也吃了一个:“小点心而已,别跟我客气,你陪我吃。”
少年倒是没有拒绝,很节制地咬了口。
“你认识我,那你叫什么名字?”应子清问。
“窦知微。”那人闪躲着目光。
居然窦知微?
应子清不由想起,刚刚见到的谢言昭。那人锦衣华服,仪容气质清绝高雅。在长安城最有名的映月楼,举办初次登官的烧尾宴,出入有公子哥们前呼后拥,连安景王世子,也在旁边作陪。
与谢言昭竞争中书舍人之位的窦职位,一整天没吃饭,和她在露天地里,吃着冷掉的玉露团。
两厢对比,应子清心情复杂:“你这是要去哪?”
“去参加谢言昭的烧尾宴。”窦知微简略回答。
窦靖担心窦知微不肯去,把他困在家里,不叫人给他送饭,故意饿了他一天。
但这些话,没必要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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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