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清会骑马,刘之衍弃了慢吞吞的马车,带了五个护卫,一行人利落地纵马而去。
那日应子清独自骑了绯云骢,一路来回,骑的小心翼翼。跑了一圈下来,她慢慢有了经验,觉得骑个马,不算难事。
今日和刘之衍并驾而行,方知原来他们骑马,讲究的不止是驱马而行,还有马背上的风姿。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刘之衍占了音乐,御马骑射,恐怕数学也难不倒他。不知不觉,她给他安个学霸的外号。
应子清羡慕他们把马骑的那么帅,但她这个新人和骑马高手一起,能赶上他们的速度,已经不错,暂时不追求什么风姿了。
刘之衍看出她眼里的渴望,当即教她几个注意事项。
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很颠簸,重心不稳。心里存了害怕,身姿就会畏首畏尾,放不开,风姿怎么都不会好看。应子清听从他的指导,用力夹紧马腹,觉得没那么晃了,她慢慢尝试抬头挺胸。
拉缰绳的时候,应子清的下巴高高扬起,渐渐有了那种骑在马背上,睥睨潇洒之态。
“做得很好。”刘之衍称赞。
“是你不吝赐教,教之有方。”应子清看着他,认真道谢。
刘之衍教导她射箭与骑马,从未有过不耐烦,这份感激之情,她铭记在心。
“是吗?”刘之衍笑了声,不太满意,“只是嘴上谢我?”
应子清嘴唇抿着,白玉般小脸裹在狐裘里,闷不吭声。
刘之衍扫了她一眼,淡淡揭开:“说着玩的。”
果然按下不再提。
他这么说,应子清心里反而更加在意。
可刘之衍说了揭开,就不再纠缠,也不再看她。
赶路重要,应子清只得注意眼前的路。
然而,这个算不得什么,可存在感很高的插曲,莫名梗在她心头。
映月楼和别的酒楼不同,占地面很大,把一块浅浅的池,用围墙给圈了进来。长安城的井泉不多,偏偏这里有一泉活水,因而显得这方池水格外珍贵。
夏日的夜里,澄净水面,映着静静一轮月亮,故而得了个映月楼这个名字。
映月楼楼高百尺,矗立于街头。
朱红楼宇,窗格雕花刻着细密云纹,描金画银的彩幡从楼宇间翩翩垂下,地面铺了锦绣瑞纹毡毯。
甫一进门,便闻见阵阵浓香,不太常见的香气,听说是从异域来的,沙漠上艳丽硕大的食人花结的果实,磨制而成。原是食人花引诱野兽用的,因而有股靡艳惑人的妖娆之气。
映月楼应当是很大的,里面的人太多,摩肩接踵,显得拥挤。
天色还亮,楼内的灯烛点得辉煌璀璨,喧闹如沸,端的是一派花团锦簇奢靡富丽之景。
弦管乐声锵锵,场中富丽堂皇的芙蓉花台,有一群胡姬在跳舞。
真的是胡姬,高鼻深目,妆容艳丽,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胡姬梳着飞仙髻,细腰间系了朵朵铜铃铛,每一次舞动,叮铃铃地响。她们雪白双臂缠绕火红轻纱,乐声进展到高声,火红轻纱被胡姬们,齐齐抛入空中,又如霞云般摇曳坠下。当真如腾焰飞芒,霞光万道。
应子清和那些宾客们一般,被吸引得目不转睛。
刘之衍心里觉得好笑,陪她多看了一会。
芙蓉花台那样热闹,胡姬们忽然停一停,乐声有一瞬的凝滞。
众位宾客不解其意,纷纷转向门口。
以谢言昭为首的几位年轻人,鱼贯而入。
几位少年面容俊秀,举止间自带文雅,细看又能察觉到,他们的眉眼不经意流露的高傲。这群少年身姿挺拔,身穿锦袍,腰间佩的不是白玉就是翡翠,一看便知他们矜贵身份。
谢言昭是今天的主人,却穿了身藏青,衣纹绣了墨竹,很是谦逊。他的面容也是一团和气,恬然明净。一双温柔眼眸,透着坚定明亮的光泽,与他对视时,会生出一种光明磊落的好感。
应子清默默想到,不愧是刘之衍点评为“光明正大”的人。
刘弘煦也在这群人里,他看着应子清,唇边噙着淡淡讽刺。
刘之衍亲自到场,谢言昭自是蓬荜生辉,面容有光。只是太子的身份贵重,谢言昭寒暄过后,毕恭毕敬的,将刘之衍一行人请到雅室安坐。
雅室在二楼,映月楼最好的位置,视野最好。看台挂了层层叠叠的轻纱,可以从这里可以看芙蓉花台舞姬们跳舞,看宾客们喝酒作乐,而不被人察觉,私密性极佳。
谢言昭把刘之衍请到上座,一众美姬轻纱罗裙,蜂拥而进,端酒放菜,又说又笑。
有一女郎掩唇笑道:“谢郎把谁带来了?通身尊贵,看着又是这样的眼生?”
映月楼是长安城闻名的酒楼,这些世家公子小姐,连世子郡主,必定是来过的,她们也都眼熟。
今日,这位坐上座的贵公子,仿佛横空出世,她们竟是第一次见。
谢言昭自是不敢抖出刘之衍的身份,只说:“尔等以礼相待,休得聒噪,但凭他差遣就是了。”
他言语里的有警醒,叫美姬们心中惴惴。
其实不必谢言昭多说,看着面容冷冽的刘之衍,她们根本不敢贸然上前调笑。那些侍卫,个个面色如冷铁,在刘之衍身后一字排开,扶刀而立,比大理寺执法办案的官差还要可怕。
独独应子清一个女客,看着温柔可亲。
外面还有新来的客人,谢言昭要出去招呼,他跟刘之衍告了退,转身出去。
众美姬扶了扶艳丽披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都围在应子清周围,拉着她笑:“好娇俏的小娘子,皮肤怎生得这么白,这样的细腻柔滑,用的哪家的粉?”
都是女子,美姬们素来热情外放,大胆伸手,在应子清脸上一摸:“呀?没擦粉?”
另一美姬听了,不信,在应子清唇间一擦:“口脂也没有?”
“我只当小娘子妆容素淡,谁知道只淡扫了蛾眉!”
“哪里像我们,涂脂抹粉,还觉得自己很美!”
“你的罗裙是哪家裁缝做的?远看普通,细看有一番道理,我怎么没有见过?”
“小娘子,喜甜还是嗜酸?来,奴家喂你喝酒!尝尝我们这里的酒如何?”
这些劝酒的美姬,行酒令射覆飞花令,样样精通,绝不会让气氛冷下来。美姬亲亲热热,又爱闹腾笑骂,说了好些京中女子流行的红妆衣裳,外带各家的小八卦。
她们浑身香气,身段柔软,应子清给她们弄得脸红耳热,心里却觉得轻松开心。
眨眼间,应子清给她们灌了几杯酒下去,脸颊浮了红。
刘之衍脸色不好看,把手中的酒杯一放:“你们出去,让我们自便。”
众侍卫冷酷的眼神下,美姬们惊得点头称是,悄然退场。
“我看你倒适应得挺快。”刘之衍淡淡瞥她。
美酒入喉,胆气两边生,应子清目光炯炯:“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啊!”
刘之衍:“……”
帮忙炒气氛的人全走了,雅室冷冷清清,刘之衍反而怡然自得。
应子清自己斟酒,喝了几口:“你不是出来玩,为什么特意跑一趟?”
刘之衍起身,走到看台边,撩起轻纱一角:“有时候,亲眼看到的,比听消息强。”
“你看到什么?”应子清来到他身边。
刘之衍看着一楼人群拥挤的某处,不动声色:“我知道谢凝荷心仪刘弘煦,却不知道,谢言昭与安景王世子的关系,也这么好。”
应子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谢言昭站在一桌案前,他带着笑,与席间的几位客人说话。
刘弘煦站在谢言昭身后,目光放空,神情有点淡,看着像是百般无聊。
为何觉得无聊,还站在这里,不自己找乐子去?只因为,刘弘煦要与谢言昭这个主人一同作陪,招待宾客。
唯有关系好的朋友,才会如此。
应子清眨了下眼,心里浮起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
“他们这些人,从小一起到大,结交朋友也没什么吧?”应子清说。
可是,却不见刘之衍有什么朋友。
看着刘之衍淡然的侧脸,应子清心里那股莫名低落的情绪,又重了几分。
应子清忽然建议:“刘之衍,难得出来,光在这里坐着也没意思,我们下去玩吧?”
“怎么玩?”刘之衍回头看她。
应子清的意思,他们在酒楼里随便逛逛,或者出去,看看夜市也行。可刘之衍今日参加宴会,通身锦缎华服,人模狗样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不论走到哪里都招人眼球。要是被认出身份,对方必定战战兢兢,哪里能玩得舒服。
应子清眉梢一挑:“让他们给你换身衣服!”
侍卫很快出去回来,给刘之衍找身看似普通,质量又不太普通的圆领袍衫。他头发上的玉冠,也换成普通的发冠,看着像富家公子哥儿。?
“行了!”应子清满意道,“我们出去吧!”
那些侍卫留在雅室休息,装作太子本人还呆在这里的样子。
应子清与刘之衍一同下了楼,映月楼那方有名的池子积了雪,没什么好看的,两人商量着要不要留在楼里。
回廊,挂着纱幔的红柱后,娇滴滴的女声动气道:“那日我听见安景王酒后说,要给你找一桩婚事,我仿佛听到他提到‘谢家女’,只是不真切,你为何拦住他不说了?王爷是不是提的我们谢家?”
刘弘煦不耐烦,凉凉道:“你听错了。”
明天还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