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选者给中选的人庆贺?
可以想见,窦知微出现在映月楼时,其他同僚宾客心里都会嘀咕什么。
那日,窦知微接到谢言昭送来的帖子,他无所谓去不去。但不去是最好,他一露面,不就让人嚼舌根吗?
但窦靖觉得,窦知微参加烧尾宴,是代表窦家的颜面,表示虽然落选,可窦家大度不计较。因为担心窦知微不愿意参加,私自逃了出去,窦靖干脆自作主张,将窦知微锁起来。
窦知微在窦靖面前,只有乖乖听话的份,窦靖对这个儿子如唤狗,从来不听窦知微的想法。
这次出门前,窦靖还呵斥他:“瞧瞧人家谢言昭,再看看你!你若是真聪明,怎么会落选?没见识的东西,别人夸你几句,就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最后还不是我替你收拾残局!丢人现眼!”
“去!老老实实给我去!”窦靖越说越生气,把茶碗摔到窦知微面前,摔得四分五裂,“你要记住,你代表的是窦家的颜面,不要让我听到你又做出什么窝囊事!”
窦知微只得空着手,饿着肚子出了门。
出门时,天上下着雪。
窦知微饥寒交迫,路途又远,走路走得头晕眼花。
撞上应子清,是他饿得发了昏的缘故。
应子清拆了纸包,把胡麻饼给他,窦知微没有客气,接过来三五口,吃了大半:“谢谢,将来我会还给你。”
应子清失笑:“还给我什么?胡麻饼吗?”
“这不一样。”具体什么有不同,窦知微没解释。
窦知微吃得不急,挡不住那些糕屑落在青袍上,他一看,连忙站起来弄干净,语气有些慌乱:“对不起!我弄脏了,我会注意的!”
“?”应子清有点愣,“那怎么了,你跟我道歉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窦知微仍然觉得窘迫。
这么大反应,很不正常,应子清眨了下眼:“你是不是不喜欢脏东西?一碰上就觉得恶心?”
“不是……”窦知微看她。
哦,不是洁癖?那就是另有原因?
应子清若无其事,宽慰他说:“衣服上弄了脏东西,很正常的,谁都会发生这种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你不觉得……”窦知微看着她,小心翼翼试探,“你不觉得我这样,招人讨厌吗?”
应子清听出他话里浓浓的自卑,颇为诧异:“啊?”
弄脏衣服就招人讨厌?这是什么古怪想法?
窦知微垂下眼睫,离她很远的地方坐下。
应子清自然不觉得他讨厌,她忽然回忆起,窦知微两次跟她见面,都是以道歉开场。好像他不论做什么,都觉得错的人是自己。
这么一想,应子清猜测,窦知微恐怕过得极差。可是,她不好跟刚见面的人交浅言深,只好挑轻松话题,岔开道:“你长得这么可爱,怎么觉得自己讨人厌啊?”
窦知微诧异抬眼,满脸不信。
应子清揣摩着,是不是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标准,是那种浓眉大眼、儒雅大气的帅,而不是这种乖巧可爱型的。
她说“可爱”两个字,说不定觉得是在骂他?
应子清笑了:“男人长成你这样子,是不是吃亏?其实,我们女子会觉得你可爱,容易亲近。”
“这不是可爱,是可怜。”窦知微目光安静,嘴角微微上扬,微微讽刺,“别人都说,我亲生母亲,就是用这幅可怜相,引诱我的父亲。他们说,连我也遗传了这种可怜相。”
窦知微忍不住凑近她,心底有一股恶意肆意滋长,无法掩饰:“你听明白了吗?我亲生母亲,是个官伎。”
今天过后,少女也许会跟别人提及他,询问窦知微是谁。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不如由他自己说出来。而且,窦知微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少女会作何反应。
也许,她会和那些贵女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赶紧躲开他,像避开瘟疫。
那他会比较失望。
当然,只是一点点。
没想到他会如此剖白,应子清愣了下,也坦白承认:“我知道,有人跟我说过。”
窦知微眯起眼,眼底的光泽,微微闪动。
“你不要想太多。”应子清镇定和他对视,“出身这种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虚伪!
窦知微顿时觉得好笑:“说得好听,你是东宫应司直,哪里懂得……”
“没错,我是东宫的女官,但我叫应子清,你有听说过哪家姓应的世家吗?”既然把话说到这里,应子清干脆直截了当,目光坦然,“我是平头百姓,可是你看,我可以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觉得这一点,比出身什么世家,要强得多。”
虚伪……!
窦知微仍是这么想。
可是,心里不由自主地,把她的名字,念上一遍……应子清?
见他懒得回答,应子清微微懊恼,她好像说得太正经。但她不觉得后悔,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她这么想,就这么说,没什么好遮掩。
不过,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人的家世,自是不懂,生在世家会有什么样的困惑。窦知微觉得她想当然,也属平常。
应子清不欲过多纠结,她准备再送他几个牡丹糕,便去寻刘之衍。
人群之中,刘之衍高挑的个子显眼极了,朝他们走来。
窦知微见到太子,十分惊讶,随后他看向应子清。
“你来了!”应子清看见刘之衍,不自觉笑起来,清清凉凉的眼眸闪过一抹柔美。
刘之衍没好气,却也没有责怪,只是无奈:“你怎么乱跑。”
窦知微将两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却看不到他自己一双讨喜的大眼睛,泛着微微的冷意。
与刘之衍见过后,窦知微要去赴宴,几人在此告别。
夜晚越深,街上仍有人潮,只是不如傍晚时分的人多。
应子清买的半数糕点,全送给窦知微,只剩了几个。
刘之衍不嫌弃,一口一个,全吃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应子清大概解释一番,她不由挂心:“那窦知微难道就落选了吗?”
“当然不会,”刘之衍解释,“吏部考核窦知微那么长时间,就是欣赏他,怎么会平白放走,我估计,他会得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官职。”
想到窦知微的自卑与慌乱,有些叹息:“其实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刘之衍笑了下,却说:“可惜他不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为什么?”应子清不解。
刘之衍神色平静:“因为他姓窦,他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注定与我们形同陌路。”
“砰!砰!砰!”
无边无际的漆黑夜空,忽然一串接一串,炸开绚烂的烟火。
旖丽光点,拖着绚烂的长尾,向四面八方迸溅散射。
街上的人潮,纷纷顿足,都去看盛放的烟花。
应子清和刘之衍,并排站在道路的中间,一齐观赏夜空上的似锦繁花。
烟花是映月楼那个方向,放出来的。
知道内情的路人,无一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那光彩落在他们脸上,映着心底的波澜。
谢言昭十八岁新登中书舍人,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夜不能寐,明日的朝堂,又会有何种变化。
安景王蠢蠢欲动,谢言昭与刘弘煦是好友,窦家有个皇后在后宫虎视眈眈。
刘之衍的前景并不美妙,可以说十分凶险,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谢家是显赫世家之一,迎娶谢凝荷为太子妃,等于把谢家的势力拉入东宫麾下,既能削弱窦家,又能牵制安景王。
她能想到的地方,刘之衍也能想到。
但,这张最好的筹码,刘之衍不要了。
她替他感到可惜,也替他忧心。
这些天,应子清思虑重重,她想的很清楚,她并不想伤害刘之衍,致他为死地。
“刘之衍,”应子清望着夜空,并没有看他,“你对朝中的事情,一清二楚,是很想坐稳东宫这个位置吧。”
刘之衍看她,等着她往下说。
“你敢不敢给我一个少傅之位?”应子清用力攥紧手,看着他说,“这个位置没有实权,但足够尊荣。”
安景王不是好相与的,如果她决心背叛安景王,她会有生命危险!
而少傅作为太傅的副手,地位不会太高,但却可以保她的命。
然而,对她来说,也是难如登天。
“我知道,别说大晋朝,就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内庭女官,坐过这个位置。”应子清眸光闪烁,“如果你想坐稳你的东宫之位,那就给我少傅一职,我只问你敢不敢?”
少女神色坚定,却有些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出于寒冷,还是心中的激动。
她的声音不大,却令人震动。
刘之衍漆黑锐利的眼眸,望着她,眼中没有波动。
他想,他为应子清准备的,并不是这个。
她却要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位置。
这是应子清第一次,直白地开口找他要东西。
刘之衍沉默片刻,神色未曾改变,依旧沉稳:“少傅?没那么容易。我想,我们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坐的顺理成章。”
今天也有!明天休息一下,理一理思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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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