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11章 第十一回

翻山越海踏入北俱芦洲地界，四面景象为之一变，完全是另一副天地。一路行来但见天苍苍，野茫茫，山峰林立，怪石嶙峋，荒烟蔓草，寒侵重峤，尽是一片苍凉萧索之景。山高本就风凛，又兼地处极北，春意迟迟，愈往北走则愈加酷冷。

时已仲春，却少见绿意，草上结霜高寸许，大片积雪尚未消融，寒风料峭，掠过脸颊，竟似刮骨钢刀一般。

劲风呜咽，沉璧与毓婷共乘一骑，被她揽在身前、裹在厚实的皮裘中，身后便是毓婷温暖的胸怀，她生在南边，骤然来到北地受不住此种严寒，此时只露出一双眼睛，悄然打量着周边的景象，目之所及只见上下高岭，深谷荒寂，四山回映，琪花玉树，玲珑弥望，从来没见过冰雪盛景的沉璧一时竟看得痴了。

毓婷长在极北雪原，这种程度的冷风对她来说只是毛毛雨，亦见惯了冰霜琉璃世界，埋头只顾行军。

纵然在北俱芦洲待了快一百来年了，身上也早换了冬季行军专用的厚实裘衣、用了御寒咒，面对扑面而来的彻骨寒风时，叶扶疏还是下意识一闭眼，打了个哆嗦，对北俱芦洲广为流传的“苦寒之地”名声有了更为深切的体会——真他｜爹｜的不是鲸待的地方，陆上的冷跟水里的冷它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他记得大帅素来畏寒，关切地抬眼往队伍最前方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敖丙宝蓝色的文武袍与银白色的铠甲之间随着路途颠簸露出的一抹极其刺眼的灿金色。

那是一条金灿灿的拥项，绒毛翻在外面，毛绒绒的护着敖丙的脖颈，半遮住下半张面容，暖意融融，将寒意隔绝在外。除此之外，敖丙全身上下竟再无第二件御寒之物，连他座下的避水金睛兽都深得其利，迎着凛冽寒风蹦蹦跶跶，跑得十分欢快。

叶将军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皮裘，连掐两个御寒咒，羡慕的不得了：

果然找道侣还是要找羽族。

瞧瞧，多体贴呐，拿自己的羽毛给道侣织拥项！

他正走神间，北威军已翻越了脚下这座高山，远方建筑群的轮廓遥遥在望。又行了大半日路途，穿过一道泛着微光的无形光壁，脚下的山路忽然换作了坚硬平坦的青石板路，高大恢宏的城池已然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周身骤然一暖，寒意尽去。

此为沐阳城外围第一道结界，穿过结界即正式进入了妖族的领地。

山名旭轮，城曰沐阳。

此为妖皇道场，准圣巅峰大能坐镇，沐浴三足金乌福泽，深得太阳星眷顾，外界冰天雪地，而此间四季如春，常年风和日丽，不受狂风肆虐，亦不受严寒侵袭，灵气极为浓郁，甚至旦暮化作山岚氤氲不散，是修道者梦寐以求的潜心修行之福地。

传闻中，在北俱芦洲的最北端，有一座恢宏壮丽的城池，叫作沐阳城，那是妖的国度。它坐落于北俱芦洲最北端最为高大、灵气最为浓郁的旭轮山脉，从半山腰起址，一直修建到山巅，总共囊括了九座山头，覆压三百余里，据说能够容纳百万妖族。

连绵起伏的浅灰色城墙依山势而建，旦暮薄雾朦胧时犹如蜿蜒巨龙腾云驾雾，其形威严，其势惊人，有屈曲之玄，正是风水中百闻而不得一见的龙脉之相。

毓婷看出了沉璧眸中的惊异，附耳悄声解释：“北俱芦洲天弃之地，如何会有天然形成的龙脉？这是当年修建沐阳城时，妖皇陛下移山填壑，强改地貌才有了如今这所谓‘龙脉’。你且往东看。”

沉璧依言往东边极目远眺，顺地势而上，几乎不费什么力便找到了“龙头”位置所在，那是旭轮山脉的最高峰——东极峰。

毓婷轻声吟诵：“巉岩绝云路，群岭若相附。何时一登陟，万物皆下顾。”

她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扫之前的心不在蔫，重新精神焕发起来。

她们此时正沿着沐阳城的外城墙往东极峰方向走，沿途一座又一座高峰耸入云天，间或有溪水潺潺流过，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山间四时尽在眼前。

途中曾遇到深青绣袍乌金甲的军士，装束与北威军截然不同，打着深青色旗帜，图腾繁复，是一只白猿的形象。

双方迎面撞上，对面打头的将领命己方将士让出道路，随即翻身落骑，恭恭敬敬上前见礼：“敖大帅。”

敖丙和颜悦色：“戴将军。令长兄近来可好？”

北定军统帅袁洪结义兄弟兼直隶部将、官拜前将军戴礼闻言笑道：“承蒙您挂念了，大哥一切都好。”

“那就好。改日我请他吃酒，请他务必驱驾光临。”敖丙扬扬手中的鞭子，示意后面跟着的一票北威军，“不打扰戴将军公务了。”

戴礼连忙避到一旁：“末将一定将话带到。大帅慢走。”

道路两侧北定军皆垂首肃立，避水金睛兽迈开步子，从容穿过。

左督军敖凛向戴礼一点头，紧随其后。

毓婷与叶扶疏军衔皆与戴礼平级，况北威军与北定军同属妖庭，两军素来和睦，是以双方皆拱手为礼，笑脸相对，气氛十分融洽。

戴礼注意到被毓婷拥在身前的沉璧，目光微微一闪，亦向沉璧颔首致礼。

沉璧一愣，立刻颔首还礼。

两军分道扬镳，毓婷这才向沉璧解释：“北定军例行巡视。”

太阳星高悬在天际，时已正午。

朱红鎏金、描绘着三足金乌纹路的高大城门近在咫尺。

敖丙忽然回首，对沉璧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欢迎来到沐阳城。”

沉璧猝然仰首望去，灿烂阳光照映在城楼上，金光耀目，庄严肃穆，一派煌然大气，浑然不输天上仙宫。

上书——

——沐阳城。

一瞬间眼眶酸涩，泪意上涌，沉璧深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当场失态。

此刻她终于站在了这里，用了整整十三年。

紧闭的高大城门訇然中开，霎时流泻满目华光。

郡北最高峰，巉岩绝云路。

朝来上楼望，稍觉得幽趣。

朦胧碧烟里，群岭若相附。

何时一登陟，万物皆下顾。

——唐代·贾岛

《易州登龙兴寺楼望郡北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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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