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雪 第2章 大桥

路边香樟的树梢上不断滑下小雨滴，阳光刺破乌云，一点点露出来，晒得人有些发热。

江半雪沿路边的树荫走，才觉着好些。

教室已经有了几个人，江半雪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下。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面，离门最近，离窗户也最近，而且也没有同桌。

换做别的学生早就崩溃了，因为赵梅最喜欢在你察觉不到他的时候又猝不及防地透过这两个地方偷偷观察你的动向。

一班的座位都是按身高从高到矮排的，江半雪在女生中个子高，所以坐在最后面。

但其实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坐的，一班的女生数是单数，所以一定会有一个人没有同桌。

女生都不会想一个人坐，单人独桌坐在后面像个另类。

于是原本分到一个人坐的那个女生就再而三的去找赵梅要求换座位，甚至连家长都跑到学校来亲自求班主任。

即便赵梅向他们解释过座位会多次调换，争取每个学生都能坐到好位置，然而次数多了赵梅也感到些烦了，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请求。

但赵梅是个很讲求公平的人，要求那个学生自己去找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调换，如果人家不同意那也只能作罢。

那位同学第一个找的便是江半雪。

江半雪没多想就同意了，她对于座位没什么要求。

她是个内敛的人，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坐也挺好的。

那位同学感激涕零，像是笃定江半雪一定会换，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果从口袋里掏出来硬要塞给她。

江半雪刚想抓起那把糖还给她，那同学转头就不见了身影。

回忆消散，江半雪从课桌里拿书，突然，停住了手。

一把被折的整整齐齐的伞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像是从未离开过。

这把伞……是昨天送给男生的伞。

江半雪饶有意味地看着它。她不知道是男生昨天根本没打伞，还是……在她早上来之前就已经送回来了。

书本被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赵梅已经站在门前大喊着“读书”时，江半雪漫飞的思绪才从远方归来。

朗朗的读书声混着初夏的气息，是将来送给这群蓬勃少年的最好的礼物。

当然了，也总有那么几个爱用书挡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说话的“小话唠”。

比如……离江半雪座位不远的程天齐。

其实也可以叫他陈大嗓。

长得是一口樱桃小嘴的样子，但是爱讲八卦，好笑的是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还很大声，在众多整齐的读书声中一下就能听出来，偏偏他还觉得自己讲话别人听不见。

神奇的是他有个十分固定的同桌秦成，江半雪的印象里他们就一直是同桌。

这对同桌不仅是班里的老搭档，性格还真是合得来。

因为一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说不完话，一个愿意听二十四小时，真不嫌烦的。

今天也不例外……

“诶，秦成，你知不知道我们班过几天要转来一个新同学了，听说是个女孩子，哎，就是不知道长得漂不漂亮……”

江半雪不意外他会知道有同学会转学过来，毕竟他爸是教务处主任，只是他得到消息的时间是快啊……

“怎么，我长得不够漂亮？”秦成语气冷淡道。

程天齐“啧”了一声，笑道：“你是挺漂亮的，但是这女孩子的漂亮跟男孩子的漂亮哪能一样。”

秦成：“哼，喜欢女的就直说。”

程天齐：“？？？秦成，你没烧着吧，我本来就喜欢女的啊，你这是什么鬼话。”

秦成在争执与沉默之间选择了后者。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程天齐就在沉默中灭亡的体无完肤了，软着声音哄道：“不是秦成，我最喜欢的人是你啊，理理人家嘛～”

秦成：“……真的？”

程天齐露出他那标志灿烂的笑，自信满满地说：“当然。”

秦成脸色缓了下来，弯起微不可见的唇角。

程天齐见状便见缝插针，立马话题一转，聊别的八卦去了。

大家对他们两个这种的相处模式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总算听到些有用的东西，过几天他们班会转来一个女同学，也就一个早自习下课，就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年级。

江半雪又心无旁骛的念着书，前面一道低声的嗓音再次打破韵律。

“李姜夏，李姜夏。”江半雪的前桌黄月月见她的同桌李姜夏没有反应，用手肘拱了她一下。

李姜夏一脸疑惑地望着她鬼鬼祟祟的同桌，说道：“啊？”

李姜夏侧着头，一句一停，悄悄地说着，生怕被赵梅听见，“我刚刚，听程大嗓说，这次年级第一，又是贺叙……”

“什么，贺叙！？我知道那个贺叙！”李姜夏稍显激动。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知道贺叙。”，黄月月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哎，你说老天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次次考第一就算了，长得还宇宙无敌帅，这要是我妈的儿子，那不得天天当祖宗供着啊。”

李姜夏：“人比人，气死人。黄月月，你也别太难过啊，猪是不能跟人比的。”

黄月月没好气道：“李姜夏，我说你一天不膈应我难受是不是，诅咒你以后找丑男当老公。”

“你……”，李姜夏哑口无言。可以谈恋爱，但不能找丑男谈恋爱。

黄月月滋着个大牙明目张胆的乐着，要不是还在上早读课，李姜夏真想一把掐死她。

李姜夏曾经也是江半雪的同桌，人很好，嘴很犟，却又时常被能说会道的黄月月怼的无话可说。

拌嘴归拌嘴，到最后总能和好如初。江半雪坐在他们后面，有时无聊听听她们两说话，就当是个乐子了。

江半雪是经常能听到“贺叙”这个名字的，学校不乏长得好看的，长得能称之为“精绝”的是少之又少。

贺叙便是其一。

江半雪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这“精绝”的长相到底是什么样子，按道理，在学校应该很容易认出来，可是她一次都没见到过贺叙本人。

那他们都是怎么遇到贺叙的？

下课铃声打响，刚刚还沸腾的教室如今像个寂静谷。

连程大嗓都不说话了。交作业的交作业，复习的复习，睡觉的睡觉，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

江半雪整理课桌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张数学卷子压在书桌下，可能当时没看到，忘记交了。

她拿了卷子去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人没有。

江半雪放下卷子就准备出去了，一转身，擦肩而过的是……，等会儿，这个男生看起来好眼熟。

江半雪又回头看，留给她的是一张被阳光亲吻的侧脸……

是那个长得像茉莉花一样漂亮的男生！

好漂亮啊……

男生放下作业就要转身，江半雪立刻抬起脚步就走。

他伫立原地，月光般亮堂的眼睛映出她单薄的背影。

男生重吟道，“江半雪”。

不明其意。

夕阳落在路边的小草上，小草借着人来人往小心地舒展着身体。

江半雪一回到家，盛云就围着围裙，拿了把锅铲从厨房里出来。

“云朵，你在做饭吗？”，江半雪走到沙发那儿放下书包。

“对呀对呀，快来尝尝我新做的菜。”

桌子上摆着一盘土豆炒腊肉，江半雪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说道：“好吃。”

盛云抱着身体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脸骄傲的说：“那当然，也不看看谁做的。”

“你还带了腊肉来了？”江半雪又问道。

“哦，是啊，那腊肉是我姑姑寄来的，很好吃的。”

听到锅里传来“滋滋”的响声，盛云道：“那个半雪，你等会儿啊，我还有个菜，马上就好。”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快去洗个澡或者休息一会儿吧。”

盛云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说不用的事就一定不用，江半雪就上楼拿衣服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后，盛云已经坐在桌上玩着手机等了。

“你怎么不先吃。”江半雪理了下刚吹好的头发，坐下。

“洗好啦，这不等你嘛，快吃吧快吃吧。”盛云催促道。

她们很快吃完饭，天色刚暗下一点，两人换了身衣服想出去走走。走了一段又一段路，拐了一个又一个弯。

第一次，盛云真正感受江半雪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南城

南城和景州很不一样。南城永远带着古韵的味道，处处有诗情画意，人间烟火。景州繁华缤纷，纸醉金迷，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

不知不觉来到南城大桥边，几艘船舶结束一日的奔程，停靠在河边，升起袅袅炊烟。

河边的风凉凉的，能吹去人们一天的浮躁，洗涤尘埃。

江半雪与盛云挽着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很久以前她们就幻想过这样的生活，本来以为分开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实现了。

谁都怕这是一场梦。

突然，盛云小声地惊叫了声，“哇，半雪你看前面有个男生，看起来好帅啊。”

而后，她又惋惜道：“哎，帅是帅，我没一点心动的感觉。”

江半雪朝那个方向看去，眸子一震。她都要笑了，第三次遇见那个男生了，她差点就要说服自己跟那个男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了。

这次，男生穿了一身黑衣，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前方，看不清那双眼。

男生夹起烟吸了一口，一偏头就与不远处的江半雪对视上了。

尽管有一段距离，有黑夜的隐藏，江半雪还是看到了，男生微红的眼眶，一道融不进那冷白皮肤的伤痕，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

男生有些慌乱的回过头去，手里的烟被燃了一大截。

江半雪眉头皱了一下，这么漂亮的茉莉花……是被人欺负了吗？

江半雪知道男生不想让她认出来，就走过去了。

宁静被盛云凑近的八卦声打破，“半雪，你是不是跟那帅哥认识啊，实话告诉我，是你的老相好么。”

江半雪推开她，假装凶道：“什么老相好，就见过几次面，你呀，天天想这种东西。”

“几次面！？我天，我就知道你们认识，那眼神……”盛云摇了摇头。

“半雪，这个对象找的我很满意，多帅啊，那张脸我的天，简直无敌了好吗，比沈朝还要帅……”盛云意识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立马捂住嘴不说话了。

“哪跟哪啊盛云，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沈朝，沈朝是谁。”江半雪细细回想刚才盛云说的话，终于让她抓住点什么小把柄了。

盛云干笑了两声，说道：“没有～，半雪，你怎么还幻听呢。”

江半雪才不信她的鬼话，故意缠着她追问道：“不说是吧，沈～朝～”

盛云经不住江半雪逗她，一溜烟的就跑到了百米开外。

江半雪这次没有追上去，她不用想都能猜到沈朝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