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他了?”叶晚成回过神来,看向一直观察他反应的方正,问道。
和那句如魔咒般的话正相反,这些年叶晚成始终想不起盛宇威的长相,像是被施了什么遗忘咒。无论在记忆中还是在梦境中,盛宇威的脸都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般面目模糊。
“还没,”方正摇头,“想先确认一下你的想法。当年盛宇威消失没多久你就突然和家里出柜,时机有点儿巧。”
“那个啊……多少有些关系吧。”叶晚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对盛宇威到底是什么想法,就算当年有过些因懵懂无知造成的遗憾,时隔多年也早已时过境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蹩脚的吻促使在这方面晚熟的他终于开始认真思考男女差异。
“所以,这事儿你觉得成么?”向言不了解叶晚成与他那个婚约对象的旧事,却也看得出这个人的存在对叶晚成来说有些不同。
“成啊,有什么不成。”叶晚成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眼下重要的是帮向言解决掉婚约,至于和盛宇威见面会发生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
“那我回头把他的资料都发给你,你先看看再决定。”见叶晚成并不排斥和那个婚约对象见面,向言松了口气。如果不是方正信誓旦旦保证叶晚成一定会答应,他本不打算把好友牵扯进来的。
“行。”叶晚成点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直接联系他。”
叶晚成同意了和盛宇威见面,协调解决向言的婚约,今天这一餐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三人正商量着饭后去哪儿第二摊,向言就接到了家中的电话,说是家中的叔叔出了事,需要他尽快赶回去。
如此,三人的第二摊计划只得作罢。
几人从饭店出来时七点刚过。
叶晚成拒绝了方正送他回家的好意,选择了地铁。
他打算以相同的时间、用同样的方式重走昨天的路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走出地铁站时又下雨了,不同的是今天的雨更为细密,没有了昨天的瓢泼之势。还有一点不同,今天叶晚成手中有方正强行塞给他的伞,不必再被淋成落汤鸡。
七点五十,时间有些早。
昨天他从地铁站出发的时间是八点多,取快递的时间是八点十五。
叶晚成看了看四周,找了个位置斜倚在地铁站门口的檐下掏出手机,点开了那款叫《人鬼辨》的游戏。
消磨时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游戏。
关于这个游戏,之前搜集来的只言片语,结合游戏简单到令人发指的游戏说明,总结下来有三点。
第一,游戏没有任何新手指引或可供观看的游戏指南;第二,游戏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三个不同的层级,通关当前层级才能解锁下一层级;第三,游戏分为“游戏模式”和“观战模式”,最好从观战模式开始。
进入游戏叶晚成后才发现,所谓的“观战模式”并不是置身事外的纯粹围观,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参与游戏,叫“干涉模式”或许更为贴切。
当一场游戏处于观战模式的玩家数量大于等于三时,会开启观战者干涉功能。
观战玩家不仅可以在游戏中任意发言扰乱游戏中的玩家,而且可以根据游戏进程发起障碍设置或协助通关的投票,以此提升或降低玩家当前游戏的难度。
投票执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处于观战模式下的任何观战玩家都不可弃票不投。除了同意与反对两个选项外,还有一个随机投票选项,也就是将投票权转让给系统。
如此一来,观战玩家无需对局面进行分析判断就能根据游戏进度进行自动投票持续观战,只是投票权一旦转让给系统,直到本轮游戏终局都不能收回。
这种干涉性观战对处于游戏模式下的玩家而言,可以说是无法忽视其存在的毒药,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根本无从预料。
只是不知为何,他无法进入“观战模式”,弹出的提示框一直显示他的观战次数已用尽,只能进入“游戏模式”,反复尝试也没有任何变化。
以为是游戏运行出错,叶晚成想着退出游戏重新登录,却发现不止无法退出游戏,程序也无法删除。
又是一件透着诡异的事。
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过八点,叶晚成只好暂时放弃和游戏较劲,收起手机撑起伞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沿着昨夜的路线向快递驿站所在的竹南路骑去。
昨晚他正是在竹南路遇到了那个雨中跑步的男人。
竹南路上和昨天一样冷寂无人,昏黄的路灯映照之下的雨雾和风声掠竹林的沙沙声为这段偏僻无人的道路更添一分神秘。
叶晚成忽觉不对,双脚撑地停下了共享单车。
这条路虽叫竹南路,但周围并没有栽种竹子,怎么会有竹叶相互摩挲的声响?
来不及多加思考,一抬眼,环境已变。
原本宽阔的公路变成了狭窄而颠簸的土路,周围的现代建筑也被遮天蔽日的高大竹林所取代。
竹林的顶端彼此交错与天际相接,形成了一片影影绰绰的天幕,不止遮挡了雨水,还止住了风声,整个竹林陷入一片死寂。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就在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阵阵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接踵而来,在寂静的竹林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叶晚成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试图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更要命的是,敲竹的声音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不由自主地向深处看去,幽暗的竹林深处看不见任何东西。
见多识广如叶晚成,此时也不免有些心里发毛。
“你看到我的坟了吗?”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叶晚成一跳,忙转头看向身后。
后方不远处,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影子直直杵在路中间,身上裹着一件暗色的长袍,五官被遮盖在巨大的斗笠之下,看不清面容。
“你看到我的坟了吗?”
那个声音重复道。
伴着发问的声音,斗笠人迅速接近,几乎是一瞬间就平移到了距离叶晚成仅三五米的背后,随着斗笠人的靠近,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尸体**的味道。
一股凉气从叶晚成脊椎升起,很快扩散到心肺,直至全身,强烈的危险信号直冲神经,促使他一把扔下手中的伞,立刻转头重新蹬起了共享单车,沿着土路直直冲向前方不知何时泛起的薄雾。
飞驰的单车带起的风中,腐臭的味道顽固的萦绕在鼻尖,没有丝毫减弱,这让叶晚成清楚地明白,斗笠人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就在他全速前进,快把共享单车蹬冒火星子的时候,道路前方右侧一颗高大的竹子在他前方轰然倒下,横亘在路上,阻断了远方的道路。
“卧槽!!!”一声惊呼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大事不妙。
停车会被斗笠人追上,不停会撞上倒在地上的竹子。
就在这两难之时,叶晚成忽觉脖颈后面发凉,那感觉,像是有个人正坐在后座上对着他的脖子呼吸,舒缓、平稳、刺骨。
共享单车没有可以载人的后座。
他脊背发凉,忍不住用余光向后瞟。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背后除了紧追不舍的斗笠人,什么都没有。
那他背后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叶晚成的大脑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件陈年旧事。
那是高二时的一个放学后,也是一个细雨绵延的夜晚,他骑自行车载着盛宇威回家。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盛宇威从小就经常搬家,几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住三个月以上,升上高中之后变得更为频繁,而且越搬越远。
每次搬家后,他都会以帮助叶晚成熟悉去他家的路为由让叶晚成连续一周骑车载他回家,尽管相识近十年,盛宇威从未让叶晚成踏进过他家半步。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盛宇威坐在后座替骑车的叶晚成撑着伞,忽然问道。
“鬼?怎么突然问这个。”叶晚成有些奇怪,他们从没谈起过神神鬼鬼的话题,“你信?”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盛宇威没有回答信与不信,而是讲起了都市传说,“名字就叫‘不会有鬼坐在后面吧’。”
“哈?什么奇葩名字。”叶晚成大笑,“现在坐在我后面的不就是你么?快说,你是不是鬼!”
故事的内容叶晚成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故事讲完,盛宇威用一种颇为玩味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鬼应心魔而生,恶以执念为粮,你越恐惧,它越嚣张。”
就在叶晚成脑中浮现出这句话的同时,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在他的耳边把这句话念了出来,语气一如当年的盛宇威,带着些许奇妙的玩味。
叶晚成顾此时已完全顾不得反应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到底是人是鬼,他马上就要撞在倒竹上了。
“不要停。”
耳边的男声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落在脸上身上的不明液体。
是雨!
叶晚成大脑灵光一闪,竹林中没有雨,雨重新落下是不是意味着……
狠了狠心,他选择相信那个莫名熟悉的声音,直接冲着横在地上的竹子撞了过去。
没有撞击感。
叶晚成连人带车穿过那根巨大的竹子,随后,他看到了昏黄的路灯。
那灯光并不温暖,却让叶晚成的精神为之一振,拼命蹬车加速。
视野中处处透着诡异的竹林和土路渐渐消失在后退的景色中,重新被宽阔的马路和熟悉的现代建筑所取代。
回来了!
重新回到竹南路上的叶晚成见那个找坟的斗笠人终于消失,不禁松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一路上没再出现任何异常,脖子后面的凉感和那个男人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可直到看见熟悉的门卫大爷像往常一样戴着老花镜在岗亭里看书,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只是还不等他彻底松下这口气,身后就又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叶晚成锁好共享单车回头一看,就见昨夜和他**一度的帅哥撑着伞站在他的身后。
灰色风衣不染纤尘,黑色的皮鞋闪着幽光,明明身在雨中,这个人全身上下从衣角到发丝,愣是没有沾上一滴雨水。
叶晚成的视线很快落在了男人手中的那把伞上。
那是他刚刚在竹林逃命时丢掉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