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更大了。
叶晚成站在雨中,再一次从上到下慢慢打量起男人,只是这一次,少了昨晚的桃色意味,多了一分审视与评估。
之前在他耳边响起的男声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男人显然并不在意叶晚成与昨晚判若两人的态度。
“你到底……”叶晚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问什么?问是人是鬼?问他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话?还是问他是不是盛宇威?
叶晚成很想拒绝思考眼前之人就是昔日同学的可能性。如果这人真的是盛宇威,而他昨夜却从头到尾都没能认出来,岂不是坐实了当年盛宇威对他那句有些神经质的质问。
就算他解释说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他,也全然没有任何说服力,毕竟他连盛宇威的长相都没记住。
“是人是鬼?”男人看着叶晚成纠结的眉毛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回道,“虽然我的体温偏低,但还算不上冰冷吧?”
意识到这人在调侃两人昨晚的肌肤之亲,叶晚成心理泛起了一股迟来的尴尬。和陌生人一夜情是一回事,和昔日朋友上床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特别是在自己没人出对方,对方认出了自己的情况下。
简直堪比鬼故事。
“不,我是想问……”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弄清楚,老在脑中想也不是个事儿。
“哦,那就是想问我是不是你的老同学了。”男人……也就是盛宇威见叶晚成终于做完了心理建设,也不再继续卖关子,“看来你还没把我彻底忘干净。”
“……好久不见。”果然如此。叶晚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丧气,至于在灰心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倒也没有很久,昨晚刚见过。”盛宇威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意思,“只不过你没认出来。”
“……”叶晚成理亏,换个话题再接再厉:“从来不知道你还通鬼神之道。”
“这个么,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会有充分时间重新了解我的。”
叶晚成无言以对,只好闭嘴带着盛宇威往自家走。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三个月前租下来的,就在小区一进门左手边第一栋,从小区大门口走到家只需不到两分钟。这栋楼共15层,只有一个单元,他住的是802室。
就在他走进单元门准备按电梯时,一直悄无声息落后两三步跟在他后面的盛宇威突然开了口。
“走楼梯。”
“为什么?”叶晚成停下摁电梯的动作。
八楼虽然算不上高,但也没几个人会在有电梯的时候选择走路上去。
“嗯?督促你锻炼身体。”盛宇威正在收伞,不甚在意的敷衍了一句。
虽然搞不清这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叶晚成直觉盛宇威应该不会害他,否则之前根本没必要救他。不就是爬楼梯么,爬就爬,八层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二人一路向上走到六楼时,电梯间突然隐约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
“救不了,来不及了。”像是猜透了叶晚成的想法,盛宇威往六楼电梯间的门看了一眼。
“你知道电梯会出事?”叶晚成闻言也没有多做纠结,他们现在明显处于一种科学难以解释的非常状态,而盛宇威毫无疑问知道很多他不了解的事,说不定还有些他没有的能力。
“预感而已。”显然,盛宇威这会儿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
见他无意多说,叶晚成也不再追问。没一会儿,二人就到了八楼叶晚成家门前。
让叶晚成没想到的是,家里居然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客厅正中对着门的位置,平白多了一个圆形土堆,土堆正前方摆着一个小香炉,里面插着三炷看起来刚熄灭没多久的香。
叶晚成有些懵,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又看看自己手中用来开门用的钥匙,确实是自己家没错。闭上眼睛再睁开,土堆还在。
“那是什么?”叶晚成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些不确定的问出了声。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盛宇威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至于这坟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客厅,就要问你自己了。”
“谁会没事儿闲的在自家客厅弄个坟堆。”叶晚成毫不犹豫的吐槽道,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绕了一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是坟?”
“要不你去挖开看看?”
“那还是算了。”
“是不是你起的坟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找你要坟呢。”盛宇威意有所指。
他这么一提醒叶晚成也想起来了,竹林里的那个带着大斗笠追着他跑的东西,一直在他身后问有没有见过它的坟。
“这是它的坟?”
“不,但多少有些关系。”盛宇威走近客厅正中的坟堆,仔细观察起来,“你听说过‘横死之人’么?”
“横死不就是死于非命的人?小时候听老一辈的人提起过横死之人不入祖坟,有忌讳。”
“不完全是。一般说的横死是指:得病无医、王法诛戮、被夺精气、火焚而死、水溺而亡、恶兽啖食、堕崖致死、毒药咒诅、饥渴所困。因这九种原因而横死之人往往心有不甘,携带大量怨念徘徊于世上,它们散播的怨毒往往会波及大量无辜之人。”
“你是说这坟的主人是因故横死?”
盛宇威点点头,道:“你知道西郊的百姓公墓吗?”
“……知道。”一周前,叶晚成刚去那里祭拜过那位因他枉死的故人。
“传说在百姓公墓的最深处有一座毫不起眼的无主之坟,在墓园建起来之前就存在了。开发商规划百姓公墓时并没有将这座野坟划在墓园范围内,只是开工之后,多位在这座坟附近施工的工人先后溺水,闹得人心惶惶。开发商为求安心,听从了一位大师的话,将此坟圈进了墓园,并定时找人祭拜。”
“我记得百姓公墓周边没有河湖吧?”
“没有才更诡异不是吗?实际上那坟并不是无主之坟,而是众主之坟,下面埋葬着多位因溺水而横死的人,对它知晓一二的老一辈都叫它‘溺坟’。”
叶晚成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座无主之坟是不是在墓园的西北角?”
“你去过?”
“我的一位……朋友三个月前葬在了百姓公墓,就在西北角的边缘,上周我去过他墓前一次。准备离开时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人撑着一把红伞,在雨天的灰暗墓园里格外显眼。我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停在了斜前方一个没有墓碑的土坟前,在坟前放下了一个小方盒。”
“百姓公墓里只有那座溺坟没有墓碑。之后呢?”
“之后我接到闫铭的电话,就离开了。”叶晚成想也没想直接照实答到。
“闫铭是谁?”盛宇威听到这里突然直起身,转头看向叶晚成。
“啊……”叶晚成看着盛宇威的脸,一时语塞。
“哦,看来是男朋友了。”盛宇威这话说得语气平常,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偏偏叶晚成从中听出了几分阴阳挖苦的味道。
“不,是前男友。”想起闫铭的纠缠,叶晚成皱了皱眉。
盛宇威像是从叶晚成的语气和脸色中读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话题转回了溺坟上。
“百姓公墓那片地,在百年前曾是一片竹林,那片竹林,和你今晚遭遇斗笠人的竹南路是相连的,竹南路的‘南’指的正是竹林之南。是先有溺坟后有竹林,还是先有竹林后有溺坟,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多年来溺坟和竹林一直都在相互影响。”
“你是说我今晚的遭遇和百姓公墓的溺坟有关?”
“只是猜测。这才刚刚开始,答案不会这么早出现的。你确定不去冲个澡吗?连续两个晚上长时间淋雨,我劝你吃药预防感冒。”
盛宇威边说着话边走回门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接着走进了叶晚成的卧室,不一会儿就换上一套休闲装重新走了出来,毫不避讳的坐在了土坟一旁的沙发上。
“这衣服不是我的吧?”拖鞋也不是。
叶晚成狐疑的看着盛宇威身上的衣服和拖鞋,这些陌生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哪儿来的?
“今天早上我把你送回来时顺便带过来的,就放在柜子里,没发现是你的问题。”盛宇威完全没有鸠占鹊巢的不适感,“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可以趁午夜前休息一下。”
提前把衣服带过来,意味着盛宇威早已知道他身上会有事发生,并且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他家住下。如果他没能认出盛宇威,他会以什么样的理由留在他家?
叶晚成边洗澡边想着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称得上怪异的也只有手机里那个叫做《人鬼辨》的游戏和盛宇威本人。
难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盛宇威口中和的“刚刚开始”又是指什么?
洗澡出来,客厅里的坟毫无变化,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让叶晚成心下稍安,睡觉也在正常呼吸,果然还是人吧。
叶晚成走到沙发边上的小柜子旁轻手轻脚翻找着感冒药,听着盛宇威平缓的呼吸声,感觉自己似乎也起睡意,就走回卧室倒在床上开始补眠。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看到了深夜里很多人举着火把站在湖边,没多久,一艘小船停在了岸边,船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孩子很快被放在地上,像是溺水了,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原本等在岸上的人群和船上下来的几人很快就起了摩擦,情绪越来越激动,仿佛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人过来看看那个脸色苍白躺在地上的孩子。
叶晚成音乐看见孩子的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散发出一股淡蓝色的光,正想走过去,却忽的被一声巨震惊醒。
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他来不及穿鞋,三步化成两步跑进客厅,看到客厅里那座突然出现的诡异坟包裂开了,从正中向两边左右开裂,形成了一个差不多五六十厘米宽的巨大裂缝,裂缝之下竟有一段歪歪曲曲的土台阶,通往深处的黑暗。
不知何时醒来的盛宇威已经换好了一双不知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运动鞋,面无表情的站在裂缝之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穿衣服,我们该走了。“见叶晚成出现在卧室门口,盛宇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去哪儿?下坟?”如果换个场景,他会以为是不是要去盗墓。
“去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