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洛云洲的身躯一顿,一双冷淡的黑色眸子看了过来,似乎在估量郁冰辰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洛云洲才开口道:
“郁沅不是洛家和郁家合作的阻碍。”
他字句清晰,似乎只是陈述事实。
“我已经单方面切断和郁沅的联系,洛家和郁家的合作会继续,你不必多想。”
他看着几乎是真诚而冰冷的,这让郁冰辰觉得反胃:“我当然没有多想。”
他挑起唇角,嘲讽的意味几乎压制不住:“我以为你对郁沅有感情,原来你要的只是和郁家人联姻,是谁并没什么所谓,是吗?”
洛云洲的脸色暗淡些许,似乎因这句话而沉默,但他最终还是回答道:“是。洛家和郁家的合作至关重要,长辈也定下了婚约,我作为洛家当家人,应当履行义务。”
“即便郁沅被下药欺辱?你这做竹马的,心肠倒是冷硬。”
听到“下药”二字,洛云洲的神色骤然冰冷。片刻后他说道:
“我已经和王氏谈过,罪魁祸首王一朝会被送出国,等他回来,王家的事就和他没关系了。这事到此为止。”
他神色冷漠如冰,可看上去仍然是彬彬有礼的。郁冰辰在一瞬间觉得恶心,同时意兴阑珊。他对洛云洲点了点头,最后瞥了一眼郁沅的方向。
郁沅在小声地哭。看上去疲惫不堪又脆弱易碎,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没什么清明,却直勾勾地看着洛云洲的背影,樱色的唇翕动着,像是在喃喃叫着谁的名字。
大概是叫曾经情人的名字吧。郁冰辰胸口升起一股难言的烦躁和火气。
他没有再看洛云洲一眼,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
在商言商,对于洛云洲来说,这事儿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他郁冰辰不是什么商人,这事儿在他这里不算完。
***
郁沅的头很疼,意识陷入一片光怪陆离中,手指和腿脚都在细细发抖。
他看到洛云川了,他像曾经一样皱着眉,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神色认真,隐含忧虑。
依赖的情绪先理智一步,占据了郁沅的大脑,他骤然间觉得委屈万分,眼泪划过肿胀的眼睑,汩汩流了下来。
他抬起颤抖的手臂,搂住洛云洲的脖颈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道:
“云洲哥,你怎么才来?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他哭得小声又用力,泛着粉色的眼尾带着湿漉漉的泪水,就埋进了洛云洲昂贵的,挂着一串黑翡翠的西装前襟。
洛云洲的身体僵硬,肌肉在西装下紧绷起来。他垂头看着靠到他怀里的郁沅,浓黑锋利的眉毛拧起来,一张常年冰冷的面容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他抬起手,熟练地揽住了郁沅的腰,又随手扯掉了价值连城的黑翡,扔到了一旁,以免其划伤郁沅泛粉的脸。
“开快点些,回集团旁边的平层。”
他对司机吩咐道。司机是洛父当年的战友,跟洛云洲久了,一句废话也没有,只低声应是。郁沅被洛云洲揽进了怀里,却还不老实,他的理智虽然游离在外,却也不断提醒着他远离眼前的男人,不要再被骗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喃喃问道,在洛云洲怀里抬起脸,用一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琥珀瞳看着洛云洲的脸。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你爱我的...你明明说过...”
洛云洲抱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些许,脸色也暗淡下来。他一向认为,有些事情不需要跟郁沅解释的,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人,彼此都应该对圈子里的规则心知肚明,不是吗?
洛家的规矩多,洛云洲的父亲还有祖辈都是从军过的,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杀伐气很重。
洛云洲是他们的独子,从小就被赋予众望,即便洛云洲的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家财万贯但也注重规矩,笃信道家风水。
洛家祖上欠了郁家一条命,是重债,必须用洛家子孙的姻缘来抵。洛家和郁家的亲事是洛家要求的,即便荒谬,也必须由洛云洲来执行。
从小,洛云洲就是知道这桩婚事的。那时候郁沅很小,郁家也并不想把独子这么轻而易举的“嫁”出去,所以并没有告诉郁沅。
郁家改主意,是因为郁家的产业出了很大的纰漏,亟需洛家不遗余力地扶郁家一把。
这些,郁沅都是不知道的。
洛云洲知道郁沅喜欢自己。准确来说,他与郁沅之间,是他主动对郁沅百般照料,无微不至的。
可是在郁沅离开郁家之后,他不可能和郁沅结婚。
“洛家和郁家是联姻,我无法抽身。”
洛云洲向来彬彬有礼惯了,即便他将郁沅搂进怀里,身上的热意无法自控地蒸腾起来,他也仍然是得体,冷淡的:
“大型企业,牵一发而动全身。洛家转型新能源行业也在紧要关头,郁家也需要技术突破来深化和洛家的合作。现在清洁能源的行业正在风口,不管是国家还是国外的势力都在紧紧盯着我们,我们必须确保合作进行。也要确保在这场转型中,洛家和郁家不会被甩下这艘大船。”
“我是喜欢你的,郁沅,但个人的情感没那么重要。我很年轻,行业的前景和家族的兴衰对我而言沉重很多。”
他知道郁沅喜欢自己,他也是喜欢郁沅的,但这些在家族面前没那么重要。
怀里的人没有听劝。郁沅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冷汗顷刻间覆盖了整张脸,他脸上露出极痛和哀恸的神色,嘴唇颤抖,不知在说些什么。
郁沅确实做了噩梦,梦里的洛云洲将他一箭穿心,而郁冰辰就站在洛云洲身边。
他看着洛云洲随手甩掉了剑上的他的血水,温柔拉过郁冰辰的手,两人居高临下地睥睨他渐渐冰凉的身体。
“我是爱你的,冰辰。郁沅算是什么东西,他的存在都是在玷污我的清白。”
洛云洲说。他浑身上下干净极了,唯有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嫉恶如仇地看着郁沅。
“不过是低贱树妖而已,世间邪魔外道,早该一并斩除,复我神族荣光。”
郁冰辰说道,两人十指相扣,修长有力的身躯和得天独厚的修为万分相配,天道为他们洒下祝福,而郁沅则在这样憎恶不屑的目光中灰飞烟灭。
郁沅强忍着痛苦,但他还是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他只是一棵树,原本修为也平平无奇,若不是莫名为渡劫的洛云洲挡了一次雷劫,又被洛云洲引天地灵气救活,他连化为人身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骗他心中有他?他在山野乡间也有一番自由自在,他不想做洛云洲的白月光,天道的炮灰,命运之子的敌人。
他不能害了自己的朋友。
他在洛云洲的怀里挣扎起来,想起了洛云洲的欺骗和背叛。他的手指划伤了洛云洲的侧脸,呜咽的声音比幼兽更加委屈。
前座的司机透过密封性极强的窗还能听出几分端倪,默不作声地用力踩了踩油门。而洛云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狼狈神色,光洁的额头出了热汗,一双黑色眼眸垂下,死死锁住郁沅的挣扎的身子,下腹的火气越来越旺,眼底蔓上了压抑的渴求和**。
但他自己并未察觉。
只是觉得烦躁不安。
***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郁冰辰“宽心”,洛云洲将情况稳定下来的郁沅带到了市中心的大平层安置,并且将位置发给了郁冰辰,似乎是想展示二人之间无需猜忌。
这处房产是洛氏集团的,洛云洲留下这处位置,方便去集团总部开会,也方便和一些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有更为私人的空间交流。
郁冰辰在最近这个月里一直跟在洛云洲身边学习管理和实践,大多数时候都住宿在这里而不是郁家老宅。他坐在车上收到洛云洲的消息,便以不知什么心思让司机掉头,回了这处房产。
洛云洲的房产空间非常大,四百平的空间,除了四个套房外都布置得昂贵而商务。郁冰辰刷开门后,径自回套房整理明日晨会要讨论的资料。
房子很大,也很静谧。主卧属于洛冰辰的空间一直关着门,房门隔音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突然,主卧的门打开了,洛云洲身上还穿着今日见面时的正装,领口微微散开,发丝杂乱地走出了房间。
他的脸上有一块儿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抓挠出来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眼眸中带着无奈的疲倦。他撞见郁冰辰,似乎没想到郁冰辰会出现在这里,愣了一下,而后对郁冰辰解释道:
“他用了一点儿镇定剂,神智不清,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我叫司机送他走。”
他说得高风亮节,仿佛真是一个在现任面前尽力避免和前任有牵扯的好男人似的。郁冰辰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可笑,竟真的笑了出来:
“无妨,明天我还要去一趟剧组,可以送他回去。”
他这话让洛云洲感到诧异,但是洛云洲秉持着十足的绅士风度,并不多问,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向平层另一面的套房休息去了。